执戟郎中吩咐下去,让伙头军特别准备一份元帅套餐,说来也是奇怪,似乎韩家一门,都是美食主义者,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想着弄点鲜货尝一尝,先前在北伐途中,蛟蟒兄弟甚至还到山沟树林里面去抓小麻雀。
炸小麻雀,又酥又脆,其实肉没有多少,就是为的一个口感。
为了这件事,还被韩龙训斥了一番,不过后来韩龙也尝了一口,发现小麻雀真的是非常好吃,于是,还特意用捕网,吹箭来捕杀小麻雀。
十万之众,把半山的麻雀给吃的一干二净,就好像是闹蝗灾的时候,蝗虫把粮食庄稼都给祸害了。
此番三兄弟算是分家了,韩蟒来到这个荒废多年的地方,虽然谈不上横征暴敛,可是自己贪图美食,嘴上享受,也确实对闽县内部产生了一些影响,尤其是战士们时不时就听到伙头军抱怨,说韩蟒将军今晚又要加餐。
兵卒在艰苦训练,还要忍受谩骂,主帅倒好,在大营里面吃香喝辣,极致生活,就差一个漂亮的黄花大闺女,被某个土豪劣绅送过来伺候他了。
“今晚加餐来了,酱肘子,咸肉汤饭,两条炙狗腿,再弄几盘当季的素菜,水果就随便切一切,记得打盅保温。”
执戟郎中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所认为英雄豪杰,大人物,竟然会是三个贪嘴好吃的废物,将门之后的光环下,藏着的是取民之利的昏庸之辈,素材假大空。
“苏都尉,这不是我们说难听的话,自从韩蟒将军来了闽县,我们这帮老瘪三,本该退休了,毕竟闽县的预备军不算多,伙食方面,都是吃定食,从外面的公餐馆里面运到军营,可是韩蟒将军来了,又让我们这帮老瘪三回来,重操旧业。”
“且不说厨师到老,都有个咳嗽病,越老,烟火气越重,肺里就好像有滚油烧心一般,韩蟒将军来了不过小半年,已经吃了多少大荤了,闽县原本就让前朝那些杂毛狗,祸害的不成形状了,若非仲令被韩龙将军杀了,只怕荼毒更深。”
“可现在...”
这位伙头军口中的苏都尉,正是当初在越城行商的富家子弟,唤作苏潜。
而正在与苏潜对话的伙头军总长,则是闽县的原住民,别人都叫他老牛,因为他说话声音,就好似老牛哞哞叫一样,据说他十一岁就投身行伍,四十年如一日的负责后勤伙食方面的工作。
如今,已过半百之年的老牛,原本该是退休了,可是数月前,拱水河之战,韩家军受挫,韩龙分化韩家军,二弟韩蛟,驻守赣县,抵抗关羽大军,三弟韩蟒,驻守闽县,抵抗张菲和玄家兄弟,驻守归驻守,这韩蟒吃起来,可真的是有点离谱。
隔三差五就要吃好的,要加餐,有的时候,夜里看卷宗,肚子饿了,还要让老牛他们起来,做夜宵给他吃,这种事,持续了小半年,军中诸将虽然多有不满,兵卒也气愤填膺,想要联名控诉这件事。
无奈,人微言轻,抱成团的蚂蚁,还是蚂蚁,终究搬不动大象。
当然,前提条件是,韩蟒真的拥有大象的实力。
“算了,老牛叔,你这些年来,也见过不少荒唐事,主子们来来去去,换了一个又一个,我们却依然还在。”
“这足以证明一些道理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鲜花总是经不起摧残,春风吹过,野草还生。”
苏潜和老牛相视一笑,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悲苦,泪水从眼眶中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生在乱世,已经是悲剧,在乱世中,跟随平庸昏聩之人,更是悲剧中的悲剧。
只是,老牛有着思乡情怀的执着,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担任伙头军,一直都在闽县,从未离开过,也从未背弃过。
苏潜知道,当今天下最有可能统一九州,开创一个新世代的人,就是徐行,只是,他与徐行有杀母灭族之仇,更莫要说投奔了,就算是别人在他面前提起徐行,都气不打一处来。
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不是晨曦,不是黄昏,而是少年时的春风得意马蹄疾,是中年时的家庭美满,家人康健,是老年时的虽已垂暮,固享天伦,无病无灾。
仔细想来,人从怀胎九月的母亲体内出生,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从开始,到结束,这一生的过程,每件事的感悟,唯独自己清楚。
有人天生为王,却要背负家族内斗,四散流离之苦。
有人天生为奴,却能够终遇明主,承继大业,创一朝辉煌。
这些,到底是人的执念,还是命运的选择,或许早就不再重要了,因为真正感悟的人,还是他们自己。
“三将军,我教你。”
“除了父母双亲以外,男人,最厌恶的,就是绿帽子,你就骂他娘子,背着他偷汉子,随便说几个男人的名字,让韩蟒面子上挂不住。”
玄继雄这样说着,张菲也觉得言之有理。
是啊,九州男人,最害怕的,就是经典绿帽子情节,而且每个男人,都有一个严重的双重标准。
“我可以在特殊娱乐场所里面,花掉一千块,但是我的老婆,不准用相同的方式,往家赚一百块。”
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双重标准的烟火味,扑鼻而来。
“大哥,这骂了也没有用啊,韩蟒到现在都还是独身汉呢,和我们一样,都是老光棍。”
仔细想来,玄家兄弟,是上官雄少年时期的风流债,差不多是二十岁上下当了爹,如此,上官雄如果还活着,也已经四十九岁了,掐头去尾,玄家兄弟也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年纪。
而立之年,还没有家室,自称是老光棍,没有什么大问题。
“对啊,韩蟒他是个臭光棍,没有老婆,我就算说他老婆偷汉子,也没有人会相信啊。”
张菲这个时候突然机灵了,他想到了一个非常坏的点子。
这个点子,正是玄家兄弟准备说的,第三个男人的不能忍。
“韩蟒,你都快三十岁了,还没有娶老婆,是不是那个方面不行啊?”
“是不是你爹当年被大楚的文臣武将逼疯了,吓着了,那个方面能力薄弱,所以你出生的时候,壶嘴就没用啊?”
说实话,作为一个花季少女,对着一个男性武将大喊这种事,多半是有点问题,其实在九州人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刻板印象。
九州觉得,男人就该是阳刚,女人就应该是阴柔。
常言道,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无人嫌弃男人丑,那么韩蟒这种相貌还算是不错,清俊少年,奔走沙场的男人,为什么朝着三十岁过了,还依然没有家室,这必然是个问题。
要知道,龙蛟蟒三兄弟,是边边大,踩着肩膀下来的,大哥韩龙比徐行刚刚好年长十岁,算起来,韩蟒不过二十五六的岁数,只是因为这个世代,男女结婚普遍较早,有些十三四岁,还没有发育健全的夫妻,就同房了。
正因如此,短命鬼才那么多。
强烈建议徐行在统一天下后,施行晚婚晚育,不要让一些陋习,祸害了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
十三四岁,很多人都还稚气未脱,这个年纪,就要开始接触到男女之事,简直是大谬。
只是,每个年代,有属于这个年代的思维,后世之人,很难用未来的理念,去批判过去的社会概貌,或许,只有耀日辉月,点点繁星,才能够让后世之人,对过去,有所感触,有所共鸣,正如同那一句俗话。
古人不见今时月,明月曾经照古人。
用平均寿命只有七十五岁的族群思维,去揣摩这无边无际的宇宙奥妙,或许,本就是天方夜谭,南柯一梦。
“这个泼娘们,说话真的难听,他这莫名其妙的从爹娘说到我的小兄弟上了,真的不知道,巴蜀人的心里面,每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烦死了!”
如此骂了几句,周围的战士们,也拿起号角,开始起哄。
“韩小虫,韩小虫,姓韩的都是小茶壶!”
韩蟒这个人,倒是没有那么火爆,或者说,他比较能忍耐,可是,他能忍,他那三万韩家军,可都是姓韩的男人,他们这些人的脾气,就未必有多好了。
“韩蟒将军,外面都已经骂成这样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啊!”
“快点传令下去,让我们冲阵杀敌吧!”
“兄弟们都急死了!”
军心被动摇,是作为主将,最担心的事,作为主将,当遭遇兵变的时候,往往是那个被割脑袋,当做发泄负面情绪的首要工具。
更有甚者,会放出狠话,例如说。
“我要砍你脑袋,然后用你的脑袋当夜壶!”
说是这样说,一般身首异处的人,首级都会被悬挂在城楼上,以儆效尤,让那些想造反,却一直在犹豫的人,打消这个念头,纵然如此,也还是有人会像个愣头青一样,不顾一切,突然冒出来来一句。
“舍得一身剐,皇帝老子拉下马。”
很多人,他在行动之前,也是非常害怕,非常恐惧的,可就是那一股冲劲,让他奋不顾身冲到了一个大火堆里面,拼了命的想要翻找出什么东西,人们都很好奇,虽然害怕,却还是一起冲上去,帮忙在大火堆里面,翻找着那个特别重要的东西。
火光逐渐暗淡,大灰堆里面,什么东西都不剩下了,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自己有不畏生死的勇气,更有浴火重生的强大力量。
在象棋中,没有什么克制关系,虽然車大于馬和砲,论单兵作战能力,車绝对是整盘棋的佼佼者,不过,車的存在,馬的存在,砲的存在,以及士相兵卒的存在,都只是为了将帅的存活,将帅的胜利而存在。
在残棋中,就算是最弱小,被当做炮灰对待的小兵小卒,也拥有可以联合击杀大将,大帅的能力,小兵拱大将,并非蚍蜉撼树,而是各自为政。
正应了那一句俗话。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急什么啊,他要骂,你就让他骂吧,反正我们又不掉一块肉,对不对?”
韩蟒说的倒是轻巧,虽然他深知士气的重要性,可是眼下,对方有张菲加上玄家兄弟的组合,仅仅只是凭借自己加上布先生这个老将军,基本上是很难对敌的,要知道,布的能力是利用抵抗心理来发动时间停止。
时间一旦停止,几乎所有事物都无法行动,除了拥有法则系特殊机制的能力以外,就只有同样作为时间系的能力者,才可以自由行动。
这点,甚至还要分成可以影响因果的时间系,和额外创造一段停止的时间两种级别有差异的能力。
布的能力,是在原本的时间线上,额外创造出一段停止的时间,这一段停止的时间,是剪刀的割裂之刃,石头的粉碎之拳都可以持续造成伤害的低级时间系。
公孙绍,徐行的时间停止,是直接停止原本的时间线,在这个情况下,或许只有上官雄这种级别的强者,才能够用木元素异能,勉强行动,其余实力不到家,火候还不够猛的能力者,就只能干瞪眼,被莫名其妙的一拳穿胸了。
“不行啊,这张菲一骂,各营的兄弟们都已经炸锅了,再不出战回击,只怕是兄弟们都要闹起来了。”
来汇报的人,说的话也是非常得体,分析的也没错,只是,韩蟒这个人,其实更加倾向于保守派,在军事才能方面,他不如两个哥哥,个人武力值,更是难以与三个能力相抗衡。
偏偏在分配猜拳三人组来做帮手的时候,分配到了单兵作战能力最差劲的布。
还记得当时,韩龙问了很多遍,到底有没有疑问,韩蟒就好像是一个非常自信的少年侠客,对于很快就要自主守城的未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或是好奇,或是期待,又或是惊讶和惊喜。
人,往往都是会被情绪所带动的,甚至失去理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急什么?”
韩蟒盯着前来汇报情况的守卫,心里面很是不爽,很快他就要用餐了,今晚的晚饭,是他特意组合起来的至尊豪华元帅套餐,对于享用美食这件事,韩蟒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
“问你话呢,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那双有些鄙夷的眼神中,就好像是在说着别的话,守卫也是心知肚明,面无表情,转身离开了营帐。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韩蟒心里面这样说着,只是嘴上不敢说出来,毕竟,有些话,不管占尽如何大的优势,那都不该说,说了就会遭到天下人的鄙夷,甚至是群起而攻之。
虽然韩蟒的心理素质没有那么强大,也不够绝顶聪明,但是这点防范意识还是有的,将门之后,那都是特殊的知识分子,技术型人才,不可能完全没脑子。
“我们都已经这样骂他们了,连带着韩家军一起羞辱了,怎么韩蟒还不出城呢?”
“该不会,是让我们说中了吧,他们姓韩的人,人均不孕不育啊?”
不知道张菲对于韩氏一族,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怨念,也不知道他对于韩蟒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说实话,任凭是哪个男人,都不可能忍受得了这种羞辱。
反过来说,刚刚张菲拿韩蟒是孤儿的事来嘲讽的时候,韩蟒都无动于衷,更莫要说提到生育方面的问题了。
“前番,你羞辱他没爹没娘,他都忍下了,这次你只是咒他没儿没女,只怕是更不管用吧。”
玄继雄突然有一个奇怪的点子,只是,一时之间,他还不知道是否应该说出来。
这是,玄承雄突然冷不丁的来了那么一句。
“要是有人敢说我们兄弟没爹没娘,我肯定把他的狗头活生生的扽下来,然后扔到田里面当肥料。”
玄承雄的这句话,让大哥玄继雄有种心态爆炸的前兆,事实上,他们确实是没爹娘疼爱的可怜孩子,上官雄的不负责任,加上南宫家的衰败,使得玄家兄弟,莫名其妙的就成为了如同下岗工人,无头苍蝇,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
万幸,有一个非常负责任的人,在他们迷茫的时候,担任起了应有的责任,那时,徐行约莫七岁,刚刚好来到了分界山,上官雄的小竹屋里学艺。
玄家兄弟,也是经过了十多年的挫折岁月,养成了无比坚强的内心,还有不依赖别人,唯有兄弟二人,合心合力才有出路的思维习惯。
十七八岁再学武,说难听点,有点是在折磨人了,因为十七八岁的男人,天赋和资质,基本上已经定性了,断然没有易经洗髓的可能,玄家兄弟虽然传承了上官一族和南宫一族的优秀血脉,可是上官一族和南宫一族的血脉之力,恰恰相冲。
且不说上官一族,崇尚水德,水生木,木元素异能,而南宫一族,崇尚火德,火生土,土元素异能。
这水火不相容,本就是两个家族信仰的问题和战斗技巧的问题。
加上木克土,上官一族从异能方面,就天克南宫一族,再者就是因为南宫一族的墙头草本质,看到哪个家族强大,就依附于哪个家族,这一点,让上官雄这种一心要变革,要包容的先驱者,都很难接受。
“话说,继雄老哥,承雄老哥,从刚刚的时候,我就很想问了,为什么我提到没爹没娘的时候,你们就那么激动,是不是有什么悲伤的回忆,是你们不愿意提起的啊?”
张菲知道,这句话,不应该说,只是,当他说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句话,肯定会让玄家兄弟直接炸毛。
万幸,玄家兄弟做人做事,都没有张菲那么不懂分寸,只是沉默不语,用无声来让这尴尬的场景,显得没有那么欢脱,毕竟,每当提起这种话题的时候,玄家兄弟都会情绪非常激动,至于这次为什么忍住了,可能是因为,战场之上,等于是在工作,工作的时候,不应该有个人情绪夹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