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昌太后看着这样的夏晚安,片刻后,问道,“你想如何处置这恶婢?”
夏晚安转脸,看到红杏柔美的脸上遍布的惊恐,眼里面泪水涟涟,哀求地看着自己。
一时,眼前浮现她从前对自己体贴呵护的过往种种。
一时,又想起方才她揪着自己口口喷血的污蔑诋毁。
握了握手指,又松开。
良久,到了嘴边的狠话,终是又缓缓换了一句,“全凭皇祖母处置。”
红杏顿时挣扎起来,却又被人死死压住。
荣昌太后微讶,“你不想自己拿主意么?”
夏晚安摇头,没再朝红杏看去,只是说道,“宫内背主的宫人是个什么处置,我是见过的。我下不了那个狠心,皇祖母,您当可怜可怜我……”
这还是夏晚安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软性子。
荣昌太后再次朝夏晚安深深地看了眼。
略停了下,才道,“若以哀家来处置……”
又听她道,“她是你宫里的人,你自是也少不得失察之嫌。”
门外白芷心沉。
不料,夏晚安竟轻轻地点了下头,“是,晚安失察,自当领罚,皇祖母该怎么罚便怎么罚。”
荣昌太后这回是真有些意外了,认真地看了眼夏晚安,又道,“这奴婢,是受何人指使,又是如何进的小天坛,也需得查明,只怕少不得要送慎刑司。”
慎刑司,那是什么地方?
十个宫人进去,出来的只有半个的吃人地方。
红杏开始‘呜呜’地哼叫起来。
夏晚安这回没说话,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道,“皇祖母可能容晚安跟她说几句话?”
荣昌太后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领着一众宫人走了出去。
白芷忙进了屋,生怕红杏会伤了夏晚安。
却见夏晚安站在红杏面前,低头看着浑身是水的她。
缓缓地说道。
“我不知哪里做的不好,会养大了你的心,叫你什么样的念头都敢生。”
红杏半趴在地上,凄怨地笑了一声。
“你哪里能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什么都是对的!我们不过就是小玩意罢了,随着你的喜欢亲近疏远的!”
白芷一听这话就皱了眉,想说她两句又不敢贸然开口。
前头却再次传来夏晚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却听得人心冷。
“是啊!我是主子,你是奴才。可那又如何呢?各人有各命。不安命,便该自己想法子去争。又是谁教你的这些歪门邪道?”
往大和尚身上下药,那是什么下作手段!
“在你看来,我这为自己挣命,便是歪门邪道?你从来就没有看得起我过!是不是?我就是个奴才,随着公主殿下的喜好随意践踏罢了。”
“你是这样觉得么?”
红杏看她的目光已全然恨毒。
夏晚安到了嘴边的话,突然便全都消散了。
她笑了笑,却只觉得满口都是苦。
看了红杏许久后,终是轻叹一声。
耳边似是浮起大和尚夹杂在觥筹交错声中的轻念——
个个恋色贪财,尽是失人身之捷径。日日耽酒食肉,无非种地狱之深根。
情,意,恩,过往,种种。
在有些人面前,抵不过繁花迷眼欲壑侵心。
她收回视线,转身,想朝屋外走去时,又停下。
默了片刻后,道,“是谁指使你的,你最好早些跟太后说清楚,不然,慎刑司那样的地方,你熬不住的。”
这是她留给这个曾经视如亲姐之人最后的善言。
红杏尖利的咒骂声忽而自身后疯狂涌出,又很快被人死死地捂住了嘴,发出绝望的闷哼声。
夏晚安站在门外,抬头,看到漫天的星辰,璀璨光华。
忽地想起那一年,有人笑话她是个没娘亲的孤儿。
她哭着躲在了御花园的假山下。
却在那山洞里,遇到同样一个满身脏兮兮的小小女孩儿。
女孩儿羞涩地捧着一串红杏,对她笑,“你要不要吃红杏?可甜了。”
忽而满眼酸涩。
杏花墙外一枝横,半面宫妆出晓晴。
你可知,那段灰暗可怕的岁月里,你才是我眼中唯一的春色晴天啊?
“殿下?”白芷在身边轻唤。
夏晚安收回视线,朝身旁的荣昌太后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荣昌太后看着她那双红了的眼,没说话。
张贵生起身,在荣昌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倒是叫她再次看向夏晚安离去的背影,片刻后,淡淡道,“看来她已是知晓这奴婢之罪了。不然怎能提前安排人过来?”
顿了顿又道,“那婢女送去慎刑司,严刑拷打。至于晚安,失察之错,罚……闭门思过一月。”
张贵生略有些意外,看了眼荣昌太后的神情,心头一凛,没敢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宫门外。
夏晚安遇见了在外头急得团团转的王万全,他的身后还有两个婆子,被几个小内侍押着。
见到夏晚安,齐齐跪地。
王万全更是脸都白了,不住打自己的嘴,“都是奴婢没用!可惊着殿下了?殿下,您没事吧?要是有气儿,都管朝奴婢发作!千万别闷着自己了……”
话没说完,见白芷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顿了顿,又悄摸摸地朝夏晚安看去,“殿下,小福子来传话后,奴婢立时就将这两个帮红杏卖东西的老货……婆子给扣住了,可慈宁宫却不许放行,奴婢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