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安睁开眼,慢慢摇了摇头,还没说话。
青梨出现在殿门口,看了眼乱糟糟的殿内,微露惊色。
很快又走进来,双手奉上一封信件,低声道,“殿下,这是方才寒露在茶房发现的。”
夏晚安眉头一皱,伸手,将那信件拿出来,展开阅览后,脸上原本失望的神色褪了下去,换作了一副清冷幽寒的神情。
她将信件扔在了地上,转过身,道,“给本宫更衣。”
那模样,看得几人隐隐生畏。
对视一眼,也不敢多问,王万全退下,白芷和紫丹起身。
将夏晚安翻出来双鱼佩挂在那件勾勒宝相花纹的衣裳下,又按照她的吩咐,重新梳了头发。
双环望仙髻,宝相花纹服,宫缎素雪绢裙。
一枚双鱼佩轻压裙摆,婉转流华。
通身素色,却遮挡不住她满身的风华与贵气。
尤其那张轻敷薄粉的脸,一枚额间花钿细细描画,将她本就绝色的相貌,映衬得更如云云仙容。
青梨收回她抿了唇的胭脂,细细地看了她一眼,这满身的盛装贵艳。
忍不住心惊,低声道,“殿下,您这是……准备做什么?”
夏晚安却没说话,扶着白芷的手站起来,抬头,又看了眼外头依旧不停的大雨。
缓缓道,“紫丹,你去打发了张太医。”
紫丹立时应声,退了下去。
夏晚安走到殿门口,就看王万全小心地躬身站在门侧,顿了顿,道,“我要出去一趟,不能叫任何人察觉,你去安排。”
她没有问王万全到底有没有办法,只是淡淡地吩咐叫他去做。
这就是主子对下人的态度,不管你能不能,只问你做不做。
王万全心头一震,虽然夏晚安的语气并未如何,他却突然间觉得,眼前的公主殿下,是真的成了千金贵体万人之上的贵人了!
立即躬身,“是,奴婢这就去。”
说完,转身跑了。
白芷看了眼离去的王万全和紫丹,心里一个劲跳个不停,总觉得夏晚安要去做什么了不得的事。
又小心地看了眼身旁素色满身却华美四溢的公主殿下。
轻声问:“殿下,您是……想去宫宴么?”
话音刚落,就见夏晚安朝她看了一眼,那漂亮如明珠的眼睛里,无起无伏,却有着惊心动魄的光。
白芷一颤,匆忙低头,“奴婢该死!”
夏晚安却握紧了她的手,没让她跪下,转而继续看向外头的雨,慢声开口。
“我本不想再以这般姿态,高高在上地站在他面前的。”
白芷一愣,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夏晚安的声音却继续传来。
“我曾问我佛,庄生一梦,到底是真是假。佛不能告诉我,我便以为自己真的只是浮生一场。”
“可,今朝才发现,不管大和尚曾经如何如今又怎般,他,却还是那个他啊!我若不护他,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被推入泥潭,受尽屈辱,叫这婆娑红尘,又一次地将这清辉明月一样的人,给吞噬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么?”
白芷听得心惊。
殿内,青梨捡起裴秋阳扔在地上的信纸。
见上头写着——今日宫宴,桐华宫欲将裴欣然送于国师做礼。
殿门口。
夏晚安轻吸了一口气,缓缓摇头。
“我做不到。”
……
清华宫中。
一身穿南疆奇异服饰的佛僧,手臂上挂着拳头大的一串佛珠,面目狰狞地看着对面一身白衣如雪的无机。
怒道,“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今亦无灭,非外道,将灭止生,以生显灭,灭犹不灭,生说不生。”
说着,又问向无机,“然,生灭之法,乃轮回之无定。若说灭着生生,生灭不尽,又何来轮回,生灭之说?”
这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了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连景元帝都生了怒气,却也不能发难,只能静待国师如何的回答。
无机垂眸,转了转手里的念珠。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
那一日,同是天降大雨中,那小丫头盘腿坐在他的蒲团上,没正形地敲着他的木鱼。
忽然心血来潮地问:“大师,你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
他的眸底划过一瞬即逝的低浅浮动。
抬眸,看向对面的南疆僧人,淡声道,“生灭轮回乃外道不生。如人间寻常,若追究细问,不知敬僧,可能说出,鸡蛋为生,是先为鸡,或是先有蛋?”
“……”
雅雀之中,隐约听到一声杯盏轻碰声。
“好!”
景元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可是难为人了。不过,国师既然问了,天奴大僧,不如就给个定论吧?”
那名叫天奴的南疆僧人面色铁青,半晌,气哼哼地一甩胳膊,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