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又伸过来,约莫是想触碰一下伤口,却最终只是在上头停留些许,又收了回去。
花房外,远远地响起宫人们小声的议论。
“公主殿下是不是又去瞧那棵被李才人剪掉的花了啊?”
“约莫是的。那可是殿下为了让皇上高兴,亲自打理了大半年的花呢!好容易开花了,居然叫李才人剪了!公主殿下定是心疼的。”
“真是气死人了!她就不怕咱们公主狠狠地责罚她?”
“你是公主殿下跟前伺候的,难道不知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外头都说殿下心性跋扈,蛮横不讲理,可公主殿下何曾真正罚过人了?!你瞧,哪怕就是李才人这么费了殿下多日的心血,可殿下也不过就罚她在日头底下站了站。说到底,还是咱们公主殿下最心善了。”
“这么说来,其实咱们殿下跟六公主其实往日里还是不错的,今日为何……”声音又低了几分,“为何为了那种捕风捉影的事,就跟六公主那般撕打……”
“嘘!这样的事,少议论!”
花房中。
小公主的身旁,那只手再次伸过来。
手里拿着一枚小小的素青瓷瓶,指尖一点点绿色的膏药。
在快触碰上小公主额头时顿了下,随即,动作轻柔地,将那药膏,涂抹在那伤口之上。
片刻后,手指又往上,撩开那梳理齐整的乌发,露出里头那被发簪划破的地方,隐约的血痂,似乎在暗示着那被小公主刻意忽略得伤口到底有多疼。
撩着发髻的手指停在那里,一双深如夜海目,一直无声地看着那伤处。
扬起的袖角中,有一丝清幽的檀香,夹在馥郁的花香里,悄然飘起。
夏晚安又梦到了大和尚,梦见他端坐在严穆的佛像前,周身,是袅袅燃起的佛香。
突然,大批的官兵冲进来。
文景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满目阴冷地朝他说——
“!!”
歪在花架旁的小公主骤然睁开眼。
夕阳的余晖显出金红的光晕,浓烈又安静地洒在花房的窗外。
梦中的惊惧尤未消退。
她捂了捂胸口,不快地皱眉。
才要站起来,按在地上的手却碰到一个物事。
夏晚安低头一看——一枚巴掌大的黑漆描金的国色牡丹梨木盒。
面露诧异。
拿起盒子,打开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那是一枚极其漂亮的墨绿色猫儿眼的宝石!居然有鹅蛋那么大!
在余晖金红的光照下,闪着盈动又诡美的斑斓。
饶是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的夏晚安都被这罕见的瑰丽给震撼了。
她拿起宝石,对着照进来的晚霞看了半晌,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这时。
青梨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殿下?天色不早了,是否要回宫了?”
夏晚安正高兴呢。
忽而反应过来地眨了眨眼,走到花房门口,朝两边看了看。
门外的宫人齐齐俯身行礼。
花房外,远处的百日菊风中摇曳,近处的木芙蓉,柔弱生姿。
她歪了歪头,疑惑地问青梨:“刚刚没人进花房?”
青梨惊诧,当即小心地说道,“不曾有人进出。”
夏晚安皱了皱眉,又看了眼手里的牡丹纹梨木盒,随即释然地往青梨手里一塞。
醉醺醺地笑道,“本宫在花房里捡到一个宝贝,你亲自拿去尚工局,叫人做个璎珞来。”
青梨有些傻眼——捡到的宝贝?
想多问,可瞧着今日的公主殿下,总觉得哪儿不对。
便将到口的疑问咽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百日菊花园后的假山旁,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看着小小的女孩儿,盘起的云髻上,华贵的发冠熠熠生辉。
却都不及她脸上那如花醉春的笑颜,流光溢彩,悸动人心。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直到那小小的人儿摇摇晃晃地绕过假山那头去了,才侧过淡漠的眸,无甚情绪地问身后的人。
“秋阳公主落水一事,可查明了?”
身后一个面目平常,唯有一双眼异常亮的人,上前,低声恭谨地开口。
…………
太液池边的水榭长廊下,文敬之有些沮丧地垂着头。
好容易摆脱了夏欣然,可却不见了夏晚安,找了一圈儿也没见人。
如今暮色四合,他一个外男也不好再在后宫停留。
正准备离开时,忽而看到了前头提灯走过的红杏。
当即神情一振,连忙追了过去。
“红杏姑姑。”
红杏回头一看,笑着行礼,“见过世子。”
文景笑了笑,看了眼她身后,问:“晚安已经回宫了么?”
长乐宫距离此处并不远。
红杏看了文景一眼,想起方才他在庑廊下与夏欣然的对话,以及夏晚安的反应。
恭敬地说道,“回世子的话,殿下喝多了酒,已经回宫歇着了。”
文景眼神一黯,随即又含笑温雅地看向红杏,“姑姑这是准备去哪里?”
外臣窥伺后宫,乃是大忌。
可文景却好像并不知晓似的,这般大大方方地问出来,倒显得他更加光明磊落。
又或者,他自己,早把夏晚安当作了自己的所属品,无所谓她的名声和顾忌。
然而红杏好像对这些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微微笑道,“想着殿下今日吃多了酒,只怕明日晨起会难受,奴婢正要去御膳房吩咐一声,明早给殿下准备些清淡可口的小食。”
文景当即点头,“应当的,姑姑费心了,还亲自走这一趟。”说着,从袖子里掏了个荷包塞到红杏手里,笑了声,“晚安今日似乎不大高兴,可是为着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