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听了赵寿的话之后,只觉得有一股郁气闷在胸中,让他极为难受。
他跟面前的这个小皇帝,既是叔侄,也是师徒,当初赵寿做太子的时候,因为肃王府里有许多新鲜玩意,还常常赖在肃王府里缠着赵显,叔侄两个人的关系很好,后来在那场兵变之后,叔侄两个人的关系才渐渐疏远,不过即便如此,赵显也从未把面前的这个小皇帝当做什么敌人,之所以不怎么见他,还是因为心中那点愧意。
这座江山,是赵睿交给他看着的,现在他却“监守自盗”了。
就像是趁侄子年幼,夺了侄子家产的“二老爷”一样,赵显觉得有些对不住赵寿,但是又没有办法还他,因此只好躲着不见,但是赵显没有想到的是,短短几年时间,自己在赵寿心里,便被扭曲成了这个样子。
这位南启天子杀子的动机很明显,他害怕自己有后,因为他是皇帝,如果他有了儿子,那么这个儿子就会自然而然的成为皇位的优先继承人,在赵寿心里,这种情况是肃王府绝不愿意看到的,他害怕赵显会因此杀了他与萧太后,因此让陈公公把这件事情死死地藏住,更是自己亲自动手,杀了这个孩子。
怪就怪在,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儿。
如果是个“公主”,那么赵寿便不会下手了。
赵显只觉得背后生出了一股寒意,他现在虽然是摄政多年的肃王殿下,但是骨子里毕竟是一个现代人,在他的思想观念里,大部分都是父慈子孝,当初西陈的项少阳弑父,便让赵显直接愣在当场,而后更是对项少阳憎恶不已,现在,面前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小孩子,一个在后世还在学校里早恋的高中生,居然亲手摔死了自己的儿子
不孝者多,不慈者少,人类对于自己后代的感情,总是高过对于自己父母的,因此自古以来不孝子孙,但是却少有人能够对自己的后嗣下手,毕竟虎毒不食子。
但是皇家就偏偏好像有魔力一样,可以无视这个规律,皇室之中,手足相残,父子相戮之事并不罕见,皇权这个奇妙的东西,似乎可以扭曲人性。
赵显缓缓吐出几口气,勉强平复了一番心情,然后木然道:“陛下,你把臣想的太坏了些。”
赵显缓缓开口:“若臣想害你,成康十六年你就没了活路,再不济,隆武元年肃王府收回江北的时候,我也能顺理成章的把你推下龙椅,甚至推上断头台,整个临安城里无人能够挡得住我,可是我都没有做,陛下仔细想一想,就应该能够想明白这个道理。”
赵寿坐在赵显对面,浑身发抖,面孔都有些扭曲了。
“朕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朕与母后能够活到今天,皇叔你功不可没,但是皇叔你或许容得下朕这个儿子,皇叔你那些如狼似虎的下臣们,容得下朕这个儿子么”
这一句话,问住了赵显。
如今的肃王府集团,早已经不是成康年间那种小打小闹,现在的肃王府,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赵显虽然是这个利益集团的唯一首脑和核心,但是当一个利益集团太过庞大的时候,哪怕是那个站在最高峰的人,也无法轻易左右这个集团的意志。
所有的利益集团都有一个共有的性质,那就是维护自己的利益,如果有人想要损害这个集团的共有利益,那么这个利益集团就会团结在一起发力,因此,当某个事情损害了肃王府集团共有利益的时候,哪怕是赵显也无法轻易左右这个利益集团的动作。
小皇帝生皇子,便是对肃王府集团利益最大的损害,不管是谢康这种文官,还是林青王霜这类的武将,都不会轻易看着这个孩子出生,更不可能轻易看着他长大。
赵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缓吐气:“你跟我说,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最多便是让这个孩子失了皇子的身份而已,他可以活着,也可以长大。”
赵寿惨笑一声:“恐怕也是在肃王府的监视下长大,如果他一出生便注定了跟朕一样的下场,还不如让他早早去轮转下一世,要怪只怪他不是个女儿生,怪只怪朕太过无能。”
赵显皱了皱眉头:“陛下,你心思太重了。”
“如何能不重”
这一天,赵寿终于不用把所有的话都憋在心里,他直视赵显,咬牙道:“任谁从九岁开始,便被人软禁起来,每日里担惊受怕,心思都会变得沉重起来,朕能够撑到现在未死,只是害怕到了地下,父皇会怪罪朕没有守住他老人家留下来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