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母亲诵完经文,木鱼声罢,秦邵陌才上前将她扶起来。
这位武阳侯俊秀冷艳的面容大多遗传他母亲,所谓美人迟暮,岁月并未在这位大长公主身上留下多少痕迹,精致的轮廓下,一双丹凤眼着实优雅,虽是素雅的缃色长衫,穿在她的身上却是端庄又尊贵。
秦邵陌扶着他母亲出了佛堂,来到外厅的花梨木桌边,李静璇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赵嬷嬷端来了清茶。
“姑母请用茶。”小姑娘乖巧地将茶盏奉到她姑母手中。
“乖,坐吧。”
大长公主含笑接过茶,略抿了一口,随后放下茶盏,慈眸看向儿子,“邵陌,你离开的这三年,阳城的变化着实不小,空闲时不如带着璇儿一起出去转转,她也难得出……”
“母亲叫儿子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未等他母亲说完,秦邵陌开口打断,他自然明白此番话的用意。
“姑…姑母,今年庵州进贡的樱桃甜的很,父皇知道您喜欢,此次特意叫我带来了,我去叫人取来。”
李静璇察觉氛围有些不对,生怕自己夹在当中尴尬,所以寻了这个借口出了大厅,然而人未走远却又折回,屏着呼吸躲在门外探听里面的谈话。
一声风起,树叶沙沙而响。
大长公主蹙眉长叹了一声,说,“你今年二十有四,与你同岁的郑国公家的世子,早在前年就成了婚,现在孩子都两岁大了,你偏要去北疆,好在是完完整整地给我回来了,你说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留下我一人孤苦无依该如何是好。”
不知是恨,还是怨,话音未落,大长公主已是潸然泪下。
秦邵陌墨眉微拧,静默不语。
抹了眼泪,大长公主又说,“璇儿多好的姑娘,金贵的嫡出公主身份,心思又是在你身上的,你一天到晚冷着个脸,对人家爱答不理的,是个什么意思?”
“母亲心里明白儿子是什么意思。”秦邵陌冷淡回了一句,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
见此,他母亲正色说,“那好,你若不喜欢璇儿,我也不勉强你,你给我在这阳城中挑个姑娘出来,今年你若不成婚娶妻,下次不管你是要去北疆还是南疆,我都一头撞死在这佛堂,省得你整日嫌我唠叨!”
“过两日会去如统领府上提亲。”
闻言,大长公主愣了一瞬,随后大喝,“不行!”
“既是催我成婚,怎么现在又说不行了。”说话间,秦邵陌眸色里却是没有半分惊色。
“你娶哪家姑娘都可以,唯独如小苒不行!”
“她是自小与我指腹为婚的,我不娶她还能娶谁。”
‘噔’的一声,茶盏半掷半搁的声音,大长公主怒目瞪着儿子,起身厉斥,“你是故意气我,还是与我装疯卖傻,三年前的事你不记得了吗?!如此不知检点的女人,娶回来做什么!!”
眼见大长公主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一直在边上敛着气息的赵嬷嬷赶紧上前相扶。
秦邵陌转了转右手的白玉扳指,冷冷回道,“不知幽州的那位,现在过的可还好。”
听到‘幽州’二字,大长公主眸色一怔,她当年正是将李廷藏到了幽州,原来他儿子已经知晓!
“你…还要…杀他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一句,连声音都有些抖。
秦邵陌回看他母亲,正色回道,“母亲若是不再提三年前的事,那我便不会做三年前要做的事。”
闻言,他母亲眉间略舒,面色也平静了稍许,赵嬷嬷扶着她缓缓坐下。
屋内佛香袅袅氤氲,直到最后一丝火烛徐徐燃尽后,大长公主才问,“你当真想娶如家那丫头?”
“既是父亲当年的承诺,儿子自然会照办。”
大长公主不言语。
此时,秦邵陌不紧不慢起身,正对他母亲,行了一礼,又说,“儿子最近新置了一处瑾园,离侯府不远,只隔了一条街,小苒性子闹腾,怕是以后会扰了母亲清净,儿子已经安排人开始打扫瑾园,成亲后所住,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大长公主觑了一眼她儿子,他神色严肃,不似说气话,也没有一丝敷衍之意,是一本正经的在问她,或者说,是在通知她这件事。
她知自己儿子从小就性子冷漠,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上过心,她这母亲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儿子可能是不喜欢女子,然而三年前的那件事,亲眼见他差点杀了李廷,那是第一次见自己儿子发雷霆之怒,只是为了一个小丫头。
从此她明白,如家那丫头在她儿子心中是有一定分量的。
思此,大长公主心累地阖了阖凤眸,摆了摆手,回道,“随你。”
屋内的氛围终于恢复了平和,然而李静璇在门外却是怒火中烧,手中反复绞着丝帕,花容已是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