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景州的路比如小苒想象中的长,眼见着日落西山,她慢下脚步,想着寻一处农家留宿为好,夜路的鬼颇多,毕竟不是在阳城,外面的鬼可不一定对她客气。
思此,她来到一处农家,灶屋正生着烟,土砖堆的房子,屋前的篱笆年久失修,已是破落不堪。
‘咣当’一声,里面传来摔碗的声音。
“臭婆娘,你也要气死老子是不是!怎么烧个饭这么慢!整日里的懒货,赔钱东西!呸!晦气!”
听声音就知是个不省事的主,小丫头摇摇头,还是别进去为妙。
转身抬步,正面迎上一位老太太,深凹的眸子,枯槁的脸,惨白惨白的,如小苒差点被她吓死。
看了看,没有脚,飘着的。
老太枯手颤颤伸出,黑框里的眸子藏着言不尽的苦楚,干涸皱憋的双唇一张一合,同小丫头说了什么。
“老婆婆,这事我管不了。”如小苒放下一句,转身就走。
“老子三天不打你就皮痒了是吧!天天哭,天天哭!晦气!老子赌输了都是因为你整天哭丧着脸!”
屋内谩骂声伴随着锅碗瓢盆掷地声,与女人哭喊着苦苦求饶的声音,撞击在一起,回荡在夜幕。
不用深想就知里面是有多可怕,如小苒不想多留片刻,可她每离开一步,女人绝望的声音都像一把刀在扎她的心脏。
小丫头脚步顿滞,轻叹了一声,随后将身前的包袱挪到后背,她环顾四周,最终眸光落到了一根结实的篱笆木上,拔出了棍子,在手中掂了掂道,“本姑娘今日能不能替天行道,就看你给不给面子啦。”
乌云浓密,月黑风高。
伴随着一声猛烈的开门声,夜空中划过如小苒的怒喝,“你给老子住手!”
一身男装的小丫头,举着粗棍一脚踢开了屋门,那怒不可遏的架势,还要多亏她半夜挖坟攒下的几分胆量。
屋内的女人头发凌乱,已然被逼到了墙角,蜷缩着,瑟瑟发抖。男人骨瘦如柴,眸色猩红,爆着筋的右手举着竹条,落在半空。
他的左手少了两指,裹着纱布,染了鲜红的血。
“什么人?”
男人被喝住,狐疑回眸,带着恶狠狠的竹条一步步靠近门口,猩红的眸光暴躁得仿佛要溅出血来。
见男人越来越近,如小苒咽了咽唾沫,指尖紧了紧棍子,六亲不认地指向他,“你站住!…别过来!”
小丫头那二五八百的气势依在,心里早就虚得不行。
见门口的小个子来势汹汹,男人顿住脚步,心想,毕竟他一只手有伤,真要动起手来不一定占到便宜,思此,便只是骂道,“老子打自己的女人关你屁事!快给老子滚!不然连你一起揍!”
话罢,男人转身,扬起竹条再要动手撒气,然而竹条未落,后脑勺却被猛然击中,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刚打完人的如小苒愣了一瞬,她是武将家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打人这点本事还是学到一些的,但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没打过人了,今日再干起这事来,依然如此行云流水…
思此,小丫头愣愣地扔了手中长棍,战战兢兢挪到男人身前,摸了摸鼻息,没死呢,这才眉间一舒,可怜叹道,“本姑娘都叫你住手了,你是傻呀,还是听不见啊!”
“跟我走!”
她拉起角落女人的手,见她手臂露出的一截满是淤青,实在让人心疼。
女人约摸十五六岁,狼狈的乌发下,面容还算清丽,额间沾了不少锅灰,莹莹的泪水还在两侧,惊魂未定的杏眸看了看她男人,又看了看如小苒。
“快走吧!”小丫头双臂一使劲,便将软瘫了的女人勉强拉了起来。
头脑一片混乱的女人,不知最终是如何出的屋子,又是如何跟着这个陌生人跑出了很远。
如小苒停下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身后女人,“你…知道最近…的客栈在哪…吗?”
女人拼命点头。
“好…那你带路。”
随后,一前一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乌云散去,皎月当空,不远处的树林间悄然走出两个颀长的影子。
“侯爷,您看到了吗?别看少夫人平日里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关键时刻如此勇猛!刚才属下还真替她捏了一把汗呢。”秦哲对他家‘少夫人’的敬意又上升了一截。
秦邵陌静默不语,转了转白玉扳指,眸色比夜色还暗沉。
从小到大,如小苒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他辨出端倪,是说谎,还是说实话,是心虚,还是真的开心,他皆一目了然。因此,清晨她在马车里,男人就察觉了异常,便随手派人盯着,最终果不其然。
他与秦哲一路跟随,倒要看看,这只屡教不改的小野猫,又要捅出什么娄子来。
……
没心没肺的如小苒在客栈里大口吃起面,女人怯怯在边上坐着,面上是数不尽的忧愁。
见此,小丫头说,“吃吧!出都出来了,难道你想回去?”
女人拼命摇头,最终慢慢拿起竹筷,小口吃起。
“里叫什么名纸?”小丫头嘴里塞满了面,口齿不清地问她。
“月娘。”女人的声音很轻柔。
如小苒思忖一瞬,最终告诉她,“你婆婆叫你离开那个臭男人。”
月娘清澈的眸子带着疑问,她婆婆早已病故,面前这个人为何会这么说。
小丫头看出她的疑惑,却也不便多解释,夹出两块大肉放到月娘碗里,笑着说,“多吃点,明日跟我去景州吧。”
那笑容如若春风拂面,带着暖意送进了月娘的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