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如洗,春花正妩。
轻飔送馥,误入了私塾的廊檐,掠过窗棂,撩拨起竹帘缓缓摇曳。
“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故君子结于一也。昔者瓠巴鼓瑟,而流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故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
老夫子拈了拈白须,垂眸晃脑,悠然诵读。
学生俯而读之,仰而思之。
“阿嚏!!”
春寒料峭,惊扰了最后排打瞌睡的如小苒,一声喷嚏后,她缩了缩娇小的身子。
夫子拧眉‘咳’了两声,那后排酣睡如泥的小丫头却是毫无反应。
前排的男子悄然回身,推了推她芊细的手臂,轻唤,“姐,别睡啦。”
男子是如小苒的弟弟,如诚,束发之年,两道墨眉泛着涟漪,宛若夜空中的弯月,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仿佛随时带着微笑,清澈的明眸,衬着淡淡的桃色柔唇,温润如玉。
如小苒只当他弟没事又来烦自己,恹恹地收了手臂,换了伏案的睡姿,她昨晚挖了一夜的坟,现在困得十匹马都拉不醒。
“如小苒!”夫子终于大怒。
猛然被惊醒的小丫头下意识立起,那双乌黑灵动的眸子还有些迷迷糊糊,白嫩的面颊泛着没睡醒的红润,在和煦下隐隐闪着流动的光,甚是娇媚。
“咳咳。”许是刚才吼的太急,老夫子略清了清嗓,缓了缓音调,又说,“你来说说‘昔者瓠巴鼓瑟,而流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故声无小而不闻,行无隐而不形’何意啊?”
如小苒眨了眨眸,拿着毛笔轻戳她弟的后背,小声问,“如诚,什么意思呀?”
“古有瓠巴弹瑟,水中鱼儿也浮出水面倾听,伯牙弹琴,拉车的马会停食仰头而听。声音不会因为很微弱而不被听见,行为不会因为十分隐秘而不被发觉。”
如诚侧压着脑袋讲了一堆,小丫头使劲竖起耳朵,却只听到什么鱼啊马的。
“如小苒?”夫子又催了一声。
小丫头挣扎了一番,最后只能坦白,“夫子…我不知道那些鱼啊马的要去干什么…”
哄堂大笑。
夫子面色煞白。
如诚默默叹了一声,沉沉垂下脑袋,再怎么嫌弃,也是他亲姐。
“对牛弹琴!真是对牛弹琴!”夫子摇头,“你还不如那些鱼和马!今日继续留下,抄十遍《荀子劝学》!”
闻言,如小苒恨恨地瞪了一眼前排的女人,女人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女人面容消瘦,桃李年华,乌墨般的黛眉下,两处深陷的眼窝空洞得瘆人,红唇艳抹,妖媚而诡异,衬着煞白的肤色,像鬼一般。
女人就是鬼!
小丫头能看见鬼!
她昨夜挖的,就是这女人的坟!
鬼女血唇似笑非笑,痴痴贴着身侧容貌清秀的如诚。一阵阵莫名的寒意袭来,冷得如诚抖了抖身子。
“离我弟远点!”如小苒砸过一本书,鬼影随之散去。
书滑过半空,落到如诚脚边,他捡起递回,“姐,你怎么又自言自语啦。”
学堂人认为如小苒是半个疯子,看似正常,平日里却又时不时自言自语,只有如小苒知道,她是在同鬼说话。
小丫头接过书,气鼓鼓坐下。
又是十遍!索性别读书了,去当个抄书匠!抄书匠干活还有工钱呢。
想着反正是要留堂了,如小苒便又伏案养起神。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
“你看看她,不思悔改,又睡了。”
“人家命好,未来的夫君可是威名远震的武阳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不但文韬武略,还有赫赫军功!”
“提起武阳侯,何等的名门显贵出生,前朝嫡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当今圣上是他亲舅舅,先父秦老侯爷虽故,生前镇守北疆时,那也是军功显著呀,你看看,何等家世,何等功勋,谁人比得了?!”
“不知道如家的祖上是烧了几辈子高香,求来这样一位让人想都不敢想的乘龙快婿!”
“听说她爹如统领,以前是秦老侯爷麾下,死里逃生救了老侯爷的,老侯爷仁义,为报此恩才指腹为婚,定下的这门娃娃亲。”
“真是好命!”
“可不是嘛。”
“这位武阳侯虽是年纪轻轻,却是能征善战,镇守北疆三年来,将蛮人一路逼回老家,最近这一战更是汹涌,打得蛮人俯首系颈,投了降,奉上和亲公主给我们圣上呢,我看这次下来,蛮人十年内都不敢再犯我们北境了。”
“我听说武阳侯奉旨护送蛮人的公主,最近回了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