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魔气形成一个倒立的旋,如平地刮起一阵龙卷风,上宽下尖,肆无忌惮在王宫的方向下涌。
阿萝看不见这澎湃的魔气,却能感受到王宫内的不同寻常,她这一年来长大了不少,看个子像人族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额头小小的双角也长大一些,弯弯得犹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再往下,眉眼间透着魔族专属的粗犷又不失凌厉,她立于阿凉的房间前,眉头紧锁,伸手用力推开房门:“阿凉”
房门紧紧关闭,一动不动,也没有声音传出。
阿萝姿势不变,手掌间出现一团魔气,肩膀一动,那团魔气径直砸向房门
奇怪的是,魔气在接触到房门后,并未与之相撞,而是在碰到的一瞬间,属于阿萝的力量如同水波一般没入到房门之中,掀起阵阵涟漪后消失不见。
不,不是消失不见。
阿萝眯起红色的眼睛,收手握住腰间缠绕的,像是装饰性腰带的东西,手腕一抖,一条长鞭“啪”的一声摔打在地面上。
她的力量,是被吸收了。
阿萝抬手,粗糙漆黑的鞭子化作利刃,“唰”的一声甩在房门之上
这根鞭子叫“噬魔”,是由生长至少两千年的魔藤制作,晒干之后,先由陆衍炼制成一条长鞭,再由阿萝每日用本源魔气温养,使之成为自己的本命武器,鞭随心动。
更为重要的是,鞭子保留了魔藤吞噬魔气的本性,故取名为“噬魔”。
“砰”
鞭子与房门撞,将附着的房门上的魔气吞噬,房门摇摇晃晃,另外一股更为强大的魔气从屋子内源源不断补充,阿萝下一鞭子到达时,竟然连阿萝也被反震到后退一步。
好霸道的力量。
阿萝轻轻一甩,将鞭子上不属于自己的魔气清理干净,她对这股魔气有印象,初遇玉师叔祖时,阿凉像变了个人一般,释放出的魔气跟现在如出一辙。
唯一的疑问是,当年黑化版阿凉并不是阿萝的对手,只能被阿萝按着打,为何现在力量增强这么多
房间内。
阿凉整个人被魔气包裹。
小小的房间里全是黑压压的魔气,伸手不见五指,仍在不断填充,阿凉跪倒在地上,头低低垂下,腰部的弯曲程度几乎对折,如同一只虾米,他眉心有一丝红痕闪烁,是狭小房间内唯一的亮色。
阿凉可以感觉到魔气在迫不及待从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钻入,从脚底、手肘、头发杂乱无章的魔气在进入身体后变得乖觉,仿佛它们天生就该属于他。
神识中的声音悠然自得地说道:“小家伙很敏锐啊,你想得没错,你是天生的魔族,由魔界最纯粹的魔气供养化出的实体,魔界本就该属于你,也属于我。”
阿凉一手死死按住眉心,一手捂住胸口,他没有理会脑海中的声音,拼命运转起陆先生教授的功法,嘴巴翕动,只有靠近了才听到他念的是一卷清静经。
陆衍的亲传弟子令上有一尘道人亲手刻下的清静经,为的是保证陆衍修炼时不为外物所扰,更有利于道心的稳固。陆衍并不知道阿凉到底特殊在哪里,索性把弟子令上的一卷清静经教给阿凉。
成了此刻阿凉固守本心的唯一支点。
那声音本就寄居在阿凉的神识中,任何想法都隐瞒不了他,那声音没有着急,就这么听着阿凉念的清静经,一边听还一边跟着一起念,念到半路突然笑了起来,音调从小到大,直到阿凉的神识中全部溢满笑声,连清静经也念不下去,那声音才停下来,嗤笑道:“别挣扎了,没有用的,让我们一统魔界一统中洲不好吗”
阿凉听到门外阿萝姐姐在叫他的名字,也听到属于“噬魔”划过空气砸在房门上的声音。他眼眶泛红,随着魔气的进入,阿凉感觉神识中那个声音的存在感越来越大,自己的身体似乎开始不听使唤,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
一向软糯糯的小孩一滴泪也没有掉,他知道,门外有人在等他,所以绝对不可以就此放弃,他嘶声反驳道:“我才不会听你的,魔界属于阿萝姐姐,属于所有魔族,干你何事”
“不要跟我提那个篡位者”神识中的声音突然激动,连带着房间内的魔气也汹涌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东西,竟然敢抢在我之前出生,不仅夺去我的王座,还把软弱到长不大的你给放了出来,我却只能被困在你的神识中,还反问干我何事可笑”
阿凉根本听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他意志已经有些模糊,眉心越来越烫,阿凉咬住自己的嘴唇,尖利的牙齿将嘴唇咬出一丝伤痕,浅浅的魔气外散,竟轻微地阻止了外面魔气想要进入阿凉身体的速度。
伤口
阿凉把思维放空,不让神识中的声音捕捉到他一瞬间想到的办法。
神识中的声音还未察觉,仍旧在神经质般疯笑:“没关系,没关系,这个身体马上就是我的了,不枉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你在干什么”
阿凉艰难地支起身体,一只手食指指甲慢慢变长,尖锐的指甲像是一柄小巧的匕首,阿凉澄澈的红眼睛中满是不符合年纪的狠绝,长指甲狠狠刺入自己的肩膀,一点没留余地:“如你所见。”
本体受伤,属于阿凉的本源魔气运转起来,想要治好肩膀上的伤口,房间中黑压压的外来魔气像撞到一堵无形的墙,怎么也无法侵入到阿凉的身体中。
神识中的声音气急败坏:“你竟然敢伤害我的身体,这本来是我的身体”
阿凉唇角越扯越大,毫不心疼地再将指甲没入肩膀一寸:“滚”
无人能看到魔宫上方的魔气浓郁到什么地步。
除了陆衍。
一道银光落下,正找了好几个角度挥舞鞭子、大招小招都用过的阿萝眼睛一亮:“陆先生”
陆先生来了,他一定有办法破开这个门
陆衍眼睛中的灵气还没有撤下,他仰起头,看着此处沸腾的魔气,比魔界的夜晚更要黑,参杂着无可言喻的恶意,在陆衍到达之时,丝丝缕缕朝他蔓延。
阿萝脚步一转来到陆衍身边,噬魔耷拉在脚下,已经沾染了很多不属于阿萝的魔气,鞭子尖尖的地方都腐蚀出一个小口子:“陆先生,我进不去这个屋子。”
陆衍跟阿萝点头示意,瞧见噬魔都有一点缺损,对眼前的魔气有了新的认知,他没有收起长剑,反而举起剑来,手腕横斜,一道银白剑光劈向房门,被已经渗出来的魔气吞噬殆尽,连点响声都没有。
“阿凉在里面吗”
阿萝点头道:“应该是在的,我有察觉到他的气息,但是现在很微弱。”
微弱到她只差一点就感知不到了。
陆衍蹙眉,长剑脱手,静静悬浮在陆衍身侧,他双指一
点,灵力覆于长剑之上:“去”
灵力与魔气对撞,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力量互不相让,长剑从剑尖开始一点一点被蚕食,却依旧在灵力控制下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刺向房门。
玄铁制成的长剑只剩下剑柄和一点剑刃,在最后一刻,突破魔气禁锢,将剑刃牢牢卡在门缝上,给陆衍创造一个支点。
陆衍拿出已经修复完全的不妄笔,一手捧着一袋极品灵石,这灵石是进入魔界之前一岳道人所送,陆衍一直没有用过,现在正好有了用到的时机。
极品灵石中灵气纯粹,陆衍一手执笔,另外一只手探入到极品灵石中,源源不断吸取灵气。
下笔。
属于元婴期的力量毫不保留施展出来,一年来,陆衍不止在建设魔界,还在不停巩固自己的境界,他的元婴期有取巧的方式,好在紫冥雷劫位格够高,就算只受了最后两道雷劫,对他的身体也无甚影响,如今境界已趋于稳定,不必担心以后道途。
一个阵法以长剑为中心缓缓成型。
镇魔阵。
繁复的阵法中蕴含一丝法则气息,魔界亘古不变的血月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烁,在天空上划出一道道不甚明显的银白网格。
阿萝紧紧握住噬魔藤鞭,不由得眨眨眼,这个阵法,让她有种本能的不舒服。
忽然,阿萝看见眼前的阵法上有一道银光闪过,气息很是熟悉,很像阿萝绞尽脑汁,才想起她第一次强行冲出魔界之门的封印来到人间之时,魔界之门外有银白色的劫雷在跟魔气对峙。
就是劫雷的气息
一袋极品灵石被陆衍完全吸收,化为细细碎碎的粉末,落完最后一笔,法阵成型,好不容易才修复完成的不妄笔传来欣喜的感觉,陆衍把已经完全变成粉末的灵石袋子扔到一边,大手按在阵心的位置,向后一步,掌心做了一个放大的手势。
“呼”
原本还很小的法阵瞬间膨胀,细小的银白色劫雷如同小虫一般,在法阵中游走,相撞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复杂的线条在此时放大,浩瀚的威压扑面而来。
阿萝情不自禁魔气外泄,形成一个轻柔的防护网将自己护在里面,她是魔界中的最强者,有相当于大乘期修士的力量,仍旧对劫雷产生了发自心底的畏惧。
汹涌到呈龙卷风样式的魔气在此刻停滞,隐隐与法阵对峙起来。
陆衍手中不妄笔反转,天竹那头朝上,在法阵中心的部位向前一送。
此阵名字叫镇魔。
专门针对魔族的大阵,又有劫雷加持,任是谁,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王宫外,疯爻跟刺骨碰了个头,主动把刚到手的高粱酒分给刺骨一杯,没等说些什么,两个人察觉到什么似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王宫。
刺骨赤红的眼瞳中映出天空中冉冉升起的巨阵,与魔界泛着红色微茫的环境格格不入,线条繁复到只看一眼就觉得眩晕,这样的法阵全魔界只有一个人会画:“陆先生”
疯爻三个人格中的挑衅挤出头来:“难道是谁敢在王宫闹事”
刺骨淡淡瞥了一眼数百年如一日不靠谱的对手兼同伴,说道:“有殿下在,谁敢在王宫闹事。”
不过,如果需要陆先生出手,说不定有些棘手。
刺骨一口把碗中的烈酒灌下,不着痕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血月静静伫立,只是偶尔有不易察觉的银光略过,刺骨捂住心口的位置,转身与疯爻告别:“看在同僚的份上,提醒你一句,无论是什么事都不要过于好奇,我去让人维持秩序,安抚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