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陆衍所料,极致元素空间里储存的劫雷并没有支撑太久。
魔族来势汹汹,任何事物都不能成为他们突破封印的阻碍,包括代表天道的劫雷。
黑与白的对峙逐渐分出胜负,黑气浓郁到凝成实质,仿佛可以吞噬万物,它们的呼啸声愈发尖锐,将威力越来越小的劫雷包裹在里面,直至连破碎的空间戒指也被腐蚀,无形的魔物们发出胜利的呼号。
半空中巨门的轮廓更加明显,带有诡秘气息的纹路显现出它们的真面目,仅存的封印仍不放弃,金色脉络化作锁链,极品灵石中的灵气被急剧抽干,牢牢锁住魔界之门。
“咳咳”袁槊从昏迷中醒来,封印是使用后土城秘法,为此袁槊作为阵眼失去了一滴心头血,修士的心头血何其重要,所以袁槊才会逃跑不及,被压在废墟之下。
如果城主夫人没有戴陆衍送的金簪,作为阵法中心最直接冲击的接受者,两个人不一定能完完整整活下来。
袁槊单手撑地,他个子很高,仍然需要仰头才能看见那扇若隐若现的魔界之门。
一岳道人问自家两个师弟:“还有办法吗”
他的重剑作为正面防御并未撤出,此时被魔气腐蚀得跟狗啃似的,好在重剑不是一岳道人的本命灵器,否则这么一通啃,一岳道人不死也残。
一尘道人面色凝重,并没有回答师兄的问题,转而问贪狼长老:“天衍宗藏书万千,贪狼师妹可有主意”
贪狼长老的紧握拐杖,她梳得整齐的发髻有几缕散落在肩头,没有空再盘起,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有是有,但封印大阵已到破碎边缘,无论什么办法,都只能暂时阻止,无法重新封印。”
神造化宗的上任掌门陨落之后,修真界再没有一个大乘期修士。
有心无力。
破军也叹息道:“师妹说得对,而最后那个办法,不到万不得已”
“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城主夫人霍然转身,她是与袁槊在天地见证下合籍立誓的道侣,后土城的一切对她开放,包括他们血脉中隐藏的秘密:“你”
袁槊冲夫人的方向点头,目光柔和地对袁持招招手:“阿持,过来。”
袁持光着膀子,强壮的青年扶住受伤的父亲:“爹”
袁槊从胸口拿出一枚令牌,珍之重之放入袁持手中:“我当时想托不破道友把后土令转交给你,后来他说要我亲自教会你什么叫责任,可是我没有时间了”
袁持是个二傻子,不代表他听不懂言外之意,他长高以后,很少再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因为后土城的同伴们会说他还是个吃奶的孩子,不配做少城主,没办法守护后土城,他知道,如果自己接下令牌,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父亲,袁持不会组织语言,难得开始耍赖,把后土城的令牌推拒出去:“我不要”
“你必须要”袁槊指着半空中的魔界之门,像严父那样嘶吼,“若我死了,若后土城没了,你必须扛起后土城的责任,你在的地方就是后土城你懂吗”
后方的争论完全瞒不过耳聪目明的长老们。
破军在后土城生活过一阵子,袁持那个二傻子还误打误撞救过他的命,破军曾在天衍宗钻研古籍三百余年,如今竟没有一丁点办法,他嗓音沙哑,像吞了一把沙子:“后土城直系血脉与大地天然亲和,天地本是阴阳两端同出一脉,所以后土城直系才会世代看守封印,我和师妹说的唯一办法,就是以血献祭。”
用鲜血,用修为,用躯体。
直到整个人融入到阵法,融入到大地。
袁槊拍拍儿子的头,眼中含泪:“阿持最后听爹爹一次,好不好”
袁持掌心中被塞了一块令牌,上面刻有“后土”二字。
袁槊身上燃起无形的火焰,那是以血液和修为点燃的生命之火,他飞到半空,遥遥与道侣相望:“抱歉,夫人”
城主夫人眼睛泛红,不停摇头后退,她很想紧跟道侣的脚步,但她不能留缺一窍的儿子孤独撑起后土城。
半空中,金色锁链光芒黯淡一瞬,紧接着,所有人耳边响起“卡啦”一声。
锁链断裂
魔界之门终于摆脱束缚,古朴大门的一角缓缓打开,里面的魔气迫不及待想要出来欢呼自由。
一直没有说话的一问道人仰头,手腕一动,十二枚铜钱整齐摆开,他空荡荡的眼睛不知看向哪里,上前一步,说道:“我与袁道友一起。”
神造化宗的师兄弟没来得及阻止,那十二枚铜钱以义无反顾的姿态完美填补上封印的空缺,原本打开一角的魔界之门,沿着原来的路线再度合上。
一问道人,善卜算,本命法器是十三枚铜钱,十年前断掉一枚,只剩十二枚。
一问道人擦擦嘴角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完,雪白的头发沾染上血迹,他仿佛感受到两位师兄灼热震惊的目光,一问想笑一下,脚步踉跄,无力栽倒在地。
一尘道人向前接住小师弟的身体,迅速点上一问周身几道大穴,后背的大手源源不断输送灵力:“一问二师兄快拿回春丹给我”
本命灵器被不断腐蚀的感觉不亚于万蚁噬心,一问握住一尘的手,呢喃道:“师兄,不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惜,我大概无法亲自跟他说了”
二百年前,神造化宗上任掌门渡劫失败陨落,渡劫之前,大师兄有所预感,特意取出一魄交给最擅长占卜推演的小师弟。渡劫失败后,一问想起自己还保存有一丝魂魄,想结合师兄们的力量一起找回大师兄的神魂,怎料,那一丝魂魄竟凭空消失,再也找不到痕迹。
一问道人不想师兄们伤心,故意撒谎,说已经送大师兄轮回转世,一问道人隐约察觉到,大师兄陨落后,此方天地可能再也不会有人飞升,他听闻大妖精魄和天竹可沟通天地,拿到想要的东西后,一问道人以修为和一双眼睛为代价强行窥探天机。
于是他知道,未来或许有一个人会突然出现,带领式微的修真界打开那条通天之路。
直到十年前,一尘道人带回一个小孩,命格奇特,看不见来路看不见归途,他终于拿出封存两百年的笔,作为小孩的入门贺礼。
一问道人忘了,他还没有飞升,只是个本事大有修为的凡人。
十年时间的相处,在一尘师兄问自己到底把不破当成什么的时候,一问道人也在问自己,真的可以把不破作为打开通天之路的工具吗那么一点点的孩子逐渐长成翩翩少年,有血有肉,会笑会闹。
一问道人自嘲地笑笑,恍惚间,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神识。
“一问师叔还是留一口气亲自对我说的好”
一道清越的声音划过黑气弥漫的天空,两只藏锋鹤穿风而来,落到一尘道人面前。
槐生对面前的场景倒吸一口气,头顶的小花摆出一个惊恐脸,他连忙检查一问的身体,往一问嘴里塞了两颗丹药,回头问道:“小崽子,你行吗”
一尘道人反应过来,不知道该打徒弟一顿,还是该揪槐生胡子,最终他还是揪着槐生胡子,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你这个老不死的怎么来了,还把我徒弟带来了,还有你,陆不破,我不是让你在医谷待着吗”
陆衍坐在鹤年背上对自家师父笑笑,眼神锋利:“不行我就不会来后土城。”
“唰”
鹤年振翅而飞,直至与半空中的魔界之门平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