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第二次梦到那个纯白空间,跟第一次不同的是,纯白空间中流转的金光颜色愈发淡,只偶尔闪耀一瞬,又像被什么压制住似的归于黯淡。
身穿红肚兜的小孩有气无力仰躺在空间中,原本凝实的身体有一点虚幻,他身下有一个巨大的、繁复至极的金色法阵,小孩躺在最中央,一呼一吸间,金光没入到他的身体,勉强维持着实体。
陆衍走过去,他蹲下来戳戳小孩的肚皮,说道:“十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来都是泪,”小孩没有动,也没有去管戳自己肚皮的那跟手指头,稚嫩的嗓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沧桑,“我也没想到那玩意儿想弄死我的决心这么强烈。”
陆衍没去问小孩口中“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拍拍衣角,坐到小孩旁边,问道:“你还能坚持多久”
小孩费力抬起手,搭在陆衍膝盖上拍了拍:“安心,只要你不狗带,我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哟,竟然还知道狗带这个词。
陆衍把小孩手拨弄下去,给人摆了一个“寿终正寝”的姿势,说道:“万一我狗带了呢”
小孩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不情不愿稍微睁大了一点眼睛,头没动,眼珠子往旁边一滑,看向陆衍,面无表情说道:“没事,大不了我带着整个位面给你陪葬。”
这话还真有种天凉王破的味道。
“那我可要不起,”陆衍示意小孩把眼珠子转过去,看着渗人,“我大概马上要渡元婴劫了。”
小孩沉默一会儿,嗓音中莫名带了一种委屈:“我知道,可我保护不了你了。”
“小屁孩,”陆衍哼笑一声,大手呼啦啦胡乱揉了一通小孩的头发,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得透明,或许是要从梦中醒来,陆衍在消失的前一刻,与小孩对视,认真说道,“你上次说很信任我,接下来就继续勉为其难地相信我吧。”
陆衍消失后,小娃娃一动不动,良久,他嘟着嘴,小声逼逼:“你才小,我比你上下两辈子加起来都大呢。”
无人能踏足的纯白空间中,玄妙的金色线条重新注入活力散发光彩,小娃娃肉乎乎的手缓慢落在刚刚陆衍坐过的地方,勾起一个小小的笑容。
“不过我真的很相信你。”
陆衍眼皮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谁大吼一句:“陆不破,陆不破你醒了就吱个声”
陆衍被震得耳朵嗡嗡响:“”
谁这么缺心眼。
然后,周边乌拉拉响起脚步声,一个粗糙的手搭上陆衍手腕。
“师伯,不破师弟怎么样”
“谷主您给个痛快话,我以后还用不用还债”
应三两你这个压制不住的欢快嗓音是怎么回事
陆衍睁开眼睛,不出意外看到床边有医谷谷主,正面色凝重为自己把脉;孟柯换上亲传弟子道袍,挤在医谷谷主旁边;袁持眼巴巴双手捧着小山似的爆米花,想凑近,看看自己的大块头还是缩在后面没敢上前。
只有应三两,一副“老子不会要自由了吧”的梦游表情。
陆衍咳嗽两声:“一百五十年,少一天都不行。”
应三两心虚地摸摸鼻子:“那你倒是别这么吓人啊。”
孟柯重重呼出一口气:“醒了就好,不破师弟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陆衍眨眨眼睛,灵力顺着经脉游走一周,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好,我是怎么了”
应三两回忆道:“当时那只狼王走后,我突然感知不到你的气息,进去院子一看,你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孟柯兄弟给你喂了一颗清神丹,作用不大,我便紧赶慢赶,把你送医谷来了。”
寻苍走后
陆衍蹙眉,他对这段时间一丝记忆都没有,完全想不起自己为何会昏迷:“我昏迷多久”
应三两道:“一天一夜。”
陆衍算算时间:“明天岂不是空青师兄继任典礼我醒得还真是时候。”
孟柯哭笑不得,转头问医谷谷主:“师伯,能看出不破身体是怎么回事吗”
医谷谷主道号槐生,他早年不知道吃了什么,头顶长出一朵小花,能感知心情,此时小花的叶子托着花瓣,像是在沉思,槐生单手掐了一个诀,蒙蒙绿光笼罩住陆衍的身体。
绿色光芒透着一股纯粹的草木香气,暖融融的,陆衍忍不住深吸一口,刹那间,陆衍感觉神魂一动,浑身疲惫尽皆散去。
槐生收力,头顶的小花花用叶子做掐腰状,白胡子老头笑眯眯放开陆衍手腕,缓声说道:“应该是劳累所致,睡一觉就好。”
最具权威的医谷谷主一锤定音,应三两放下心,嘟囔道:“还好还好,鬼知道你再不醒我都要去找那只狼王算账了。”
袁持也颠颠凑上来,把爆米花装在布袋中递给陆衍:“不破喜欢的。”
陆衍咔嚓吃掉一小把,竖大拇指:“好吃”
袁持一高兴猛地抬起头,不出意外撞到房梁的一根柱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在灵舟上习惯了撞门框,也感觉不到疼,摸着脑袋憨厚笑起来。
孟柯还想说点什么,被槐生用眼神阻止,孟柯心神领会,道:“既然无事,我们便不打扰不破师弟休息,应道友,少城主,不如去我那边坐坐。”
应三两不是傻的,自然听得出言外之意,他拉住袁持往外走:“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傻子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所有人走后,房间中只剩陆衍和槐生。
陆衍在等槐生开口。
槐生头顶的小花花蔫蔫的,头发与胡子是如同老人一般的灰白,这位支撑了医谷几百年的谷主已到暮年,他开口道:“你大师伯是近千年来唯一一个步入大乘,敢冲击最后一道屏障的人。”
陆衍没想到槐生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神造化宗的上任掌门。
槐生浑浊的眼睛中透着一抹怀念:“那时裴瞻已是元婴大圆满,只差一步便可化神,你大师伯自以为后继有人,无所顾忌地应劫,后来的事你应该听说过,你大师伯他渡劫失败,你师父几个师兄弟拼尽全力把他已经破碎的神魂送入轮回,为此一问从化神被打回元婴。”
陆衍竖起枕头,半倚在床上,迟疑点头:“确实有听说。”
一问道人被打回元婴这回事还是寻苍告诉陆衍的,正好与槐生所说对上。
槐生露出一个笑容,眼眸中的怀念消失:“我不敢渡化神劫,怕我若死去,医谷后继无人,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坚定我不渡紫冥雷劫的决心。”
“你大师伯
从来没有轮回转世,”槐生一字一顿,仿佛耗费自己几百年来所有力气,颓然道,“他身死道消,一丝魂魄都没有留下,甚至肉体在雷劫之下化为飞灰,半点找寻不见。”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