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大开正门,只是传旨的和接旨的却互相怒目而视。
赵鼎冷冷道:“想必太师十分清楚不肯接旨的下场,下官这就回宫向皇上禀报。”说罢朝秦一拱手,拉着大理寺卿掉头就走。
刚才秦桧是又怒又气又急,冲赵鼎发了一大通火,眼见赵鼎要走,他却急了,箭步冲上去一把扯住赵鼎衣袖,怒气咽了又咽,低声下气道:“元镇,你我同朝为臣,不是我秦桧不愿接旨,真的是熺儿伤的十分严重,直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若是进大理寺大牢,他还有命么?恳请赵相通融,先进到里面奉茶等候片刻,老夫这就赶紧进宫向皇上求情。”说罢汗如雨下连连拱手。
看着秦桧苍白焦急的面容,赵鼎长叹一声道:“谁家没有儿女,儿女连着爹娘的心啊!只是秦熺的案子十分严重,大门口这里不便多说。请太师放心,大理寺卿现在此,就算进了牢房,我们一定请太医时时照看。圣旨,却是不能违的。太师请三思。”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秦桧只得退让,忍气吞声下跪接过圣旨,转眼秦熺就被抬了出来。看着秦熺鲜血斑斑裹满白布的脸,秦桧就像万箭穿心,疼了又疼,赶忙上前在儿子耳边嘱咐道:“你且宽心进去养伤,爹这就进宫面圣救你,我儿万万宽心啊。”
秦熺使出全身力气抬手一把抓住自家老爹的手,嘴里挤出微弱的几个字:“找到秋娘……”说罢双眼一翻又是晕死过去。
担架马上被赵鼎指挥人抬走了。
秦桧木立自家大门口,看着车马远去,耳听内府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凄惨哭声,一颗心直沉到谷底,悲凉万分。
秦福快步走到秦桧身边,低声道:“老爷,车已备好。”
秦桧咬咬牙,嘱咐道:“照看好夫人少夫人,家里交给你了,我这就进宫,不救回熺儿誓不回府。”
秦府华丽的马车绝尘而去,冲向皇城丽正门。
往常行在皇城司提举官李翰只要看到秦桧就会点头哈腰的上来请安,不用递名刺就可以直接进宫。如今他却是大剌剌站在丽正门口瞧也不瞧自己一眼。秦桧怒从心起,直接走到他的面前道:“李大人,老夫要进宫面圣。烦李大人入内禀报。”
李翰双眼一翻,硬梆梆顶了回来:“圣上早就传下话来,今日在后苑与太后和瑶仙公主赏乐舞,谁都不见!”
秦桧气得焦黄胡子一抖一抖的,“你以前是跟老夫这样说话的么?大胆无礼之至!”
李翰铁板样的身体挺得更直了,反唇相讥道:“下官还在当值,太师请回吧。不然下官唤人来把太师叉出去,须于太师面上不好看!”说完干脆转过身,看也不看秦桧。
远处,一帮御史台官和翰林学士朝自己指指点点,人人面上带着讥诮之色,袖子里只怕已经袖好了弹劾奏章。秦桧怒得老脸发黑,忍了又忍,想想招呼家人背起自己,朝皇城角门快步行去。
角门不是供大臣行走入内的大门,而是专供内侍和宫廷供奉出入的小门,秦桧生平第一次走这道门。从家丁背上下来,初升的朝阳正照在秦桧双眼上,他突然感觉头目森森天旋地转。
家丁急忙搀住秦桧,半晌秦桧才回过神来,咬咬牙继续朝角门走去。
到得门口,守门的侍卫认得太师,见他居然来到这里,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有人上前揖首道:“太师怎么来这里了?”
秦太师见他总算神色还算和蔼,从袖子里捏出块玉佩塞了过去,低声下气的道:“老夫要见福宁殿内侍押班高易,烦大人进去传唤他一声。”
侍卫头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块蓝田玉,水头甚好,至少价值百两银子,他点点头不动声色袖进袖子里,拱手道:“太师略候,下官这就去找高押班。”
没想到侍卫头领一去不返。秦桧左等右等心急如焚。昨夜一夜未眠,到现在水米不曾沾牙,肠胃愈发空空,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几次三番再请人去催,却都是摇头。直等到晌午过了,秦桧眼冒金星,总算内侍高易一摇三摆的慢慢走出来,秦桧还未说话,就见高易冲他摆摆手,指着对面僻静小巷子,两人一前一后拐进去。
空荡荡的小巷子里只有秦桧高易二人。
高易未说话先叹气:“这事不好办啊。皇上最近只听天师的,不待见太师您老人家。小公爷的事我已经听说,听说当时圣上大怒。我现在劝太师四个字——明哲保身。”
秦桧如雷轰顶,急道:“这话怎么说?”
高易道:“太师还不明白么?我劝太师不要管小公爷了,弃卒保车才是上策,保住您老人家的富贵性命最要紧。小公爷说到底不是您亲生,死一个不心疼,只要太师您还在,多少公子生不出。”
秦桧听的面皮发紫,怒气已是冲上脑门。
高易已知秦桧想发火,冷笑道:“咱家一片好心为太师,太师若是以为我说笑那就当小人什么都没说。看在太师多年对小人青眼有加,咱家这里再多说一句,当时圣上说了,秦熺之罪不及家人,如果太师您执意要闹,自己掂量掂量吧,到时不但您自个儿自身难保,您那一大家子还有过去做的事都会被揭出来。却是何苦。”
说完高易一拱手,径直掉头入内。
秦桧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腿都木了,秦桧才跌跌冲冲从小巷子里走出,家丁们急忙把他搀进马车,问他去哪里。
秦桧一声长叹:“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