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奚小怜愣了一下,抬起头,一下子望进了江络的眼睛里。
对着光的时候,江络的眼睛是透亮的深绿色,像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湖,直接看进人的心底。
对着这双眼睛,真的很难说谎。奚小怜移开视线,依然沉默。
江络温和地说:“我以为你实际上不讨厌戏曲。”
奚小怜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
她讨厌戏曲吗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戏曲是她从小学到大的东西,就算不是她的本意,也已经操旧融进了她的血肉骨头当中。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我家人,不会愿意看我在这种舞台上唱戏的。”
江络:“这种舞台”
奚小怜:“闪女的舞台,对他们来说浮躁到有点可笑,但是对我来说最棒的舞台。”
奚小怜是话很少的那种女孩,平时想什么都不会放在脸上。
这是江络第二次看到奚小怜脸上露出这样落寞的表情,她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江络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忽然开口:“我记得凤家的老宅就在北省这边”
奚小怜愣住,没反应过来:“啊”
江络笑起来的时候会微微皱鼻子,肆意又漂亮:“你一个人能纠结出什么东西这种事情当然是得当面解决。”
她几乎是有点强硬地把奚小怜搀起来,回头喊了句:“艾米,奚小怜借我一下午,顺便帮我们跟导演组请个假,晚饭前回来”
奚小怜被江络套上墨镜口罩,拉上出租车,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直到出租车开上有点熟悉的道路,她才猛地回神:“我们去干嘛”
江络撑着下巴,歪了歪头:“游览名胜古迹”
出租车司机听见她们对话,说:“你们要去凤家大宅那你们可真不凑巧,平时凤家老宅确实开放,但是今天凤家老爷子有演出,闲杂人等都不让进。”
江络问:“是现在买不到票了吗”
出租车司机笑道:“你看你就是外地人吧,北省谁不知道凤家老爷子只唱戏给老戏票听,就算国家大剧院来请也是不肯的,说那些杂七杂八的外行人就是看个热闹,不值得
他开嗓。”
江络若有所思:“老先生还挺有傲骨”
司机摇了摇头:“傲骨能讨饭吃不成他这唱戏不收钱,又要维护那么大一个老宅,据说凤家已经入不敷出许久,就靠着几个门徒四处巡演,勉强撑着为了这事,老爷子每年还得发几次火。”
对门徒都这样,更不用说亲孙女了。
奚小怜面无表情,将羽绒服的帽子竖了起来,把脸埋进去。
出租车停在里凤家老宅一条街的地方。付完钱下车,看到老宅样式,江络对这家人的印象才终于具体起来。
宅子是真的老,看上去少说也有一百年历史,因为勤于修缮还算是完整,但是也能看出经济情况的确一般,门口的花草都有些杂乱。奚小怜说:“我小时候家里的条件比现在好很多,还能请园丁打理,但是上初中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虽说老宅衰败,但是因为今天有演出,门庭若市,门口停满了车。
奚小怜望着那熟悉的大门,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但还没等她纠结多久,江络就拉着她的手敲响了门。
出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长得和奚小怜几分想象,看到她惊喜又惊讶:“小怜,你怎么回来了”
“哥。”奚小怜复杂地叫了一句,“爸爸妈妈呢”
凤子兰闻言,慌张地往周围看了一眼:“对了,你赶紧进来,可别让爷爷知道你回来了。”
奚小怜:“爷爷还在生我的气”
凤子兰唉声叹气:“我劝了他无数遍了,没用。”
奚小怜抿了抿嘴,没再说话,介绍道:“这是我哥,凤子兰。这是我朋友,江络。”
江络讶异地看她一眼,正要打招呼,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喧哗,随即跑来个人,一脸慌张:“大少爷,出事了”
“怎么回事”
“老爷子换装的时候闪着了腰,现在动都动不了,还想着上台您快劝劝他去”
凤子兰这下顾不上和妹妹的朋友寒暄,说:“你们先去坐着,我去去就来。”
“凤先生。”他脚步停住,江络声音沉静,“您不觉得应该让小怜一道过去”
凤子兰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说:“小怜,你也来吧。”
奚小怜紧紧地攥着江络的
手,几乎要把嘴唇都咬破,紧张得脸色发白。
然后在看到凤老爷子的时候,脸色更是白了几个度。老爷子看上去实在不算太好,疼得满头冷汗,旁边似乎是奚小怜父母的中年男女一声接一声劝:“爸,都这样了,今晚演出就取消得了,或者让门徒替你上”
“他们大老远的跑来是为了听那几个废物唱戏的吗”老爷子疼得很,但是到底唱戏的,一开口中气十足,“要不是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付不上墙的烂泥,我至于一把年纪的还得自己上场”
大家都很难堪,老爷子这话难听,但是说的是事实,他们这边一大群人,就没一个能唱的。
唯一一个继承老爷子天赋的,还
“爷爷。”
凤家父母一愣,随即猛地回头,看向门口。
他们的女儿正站在那,面容沉静,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脸上多了分成熟。
奚小怜:“爷爷,让我上吧。”
凤老爷子一时愣怔,随即冷哼:“你个逆子,还敢回来上什么上,赶紧滚”
江络被她攥着的手上都是奚小怜的冷汗。
江络叹了口气,她本来无意掺和别人家事,但是想到奚小怜刚才一句“朋友”,上前道:“我们刚才进来,看客人应该已经到得差不多,没人上今儿个场子真得砸这了,你们也不想看到凤家名声被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