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在这个一入秋就总是阴天的南方城市,国庆节头一天阳光竟十分明媚。
洗车店也放假,杨繁一早带上他姥姥,顺便捎上了冯文慧和她儿子冯大成,一行四人去了洪城城边的湿地公园游玩。冯文慧还准备了不少野餐的食物水果,打算玩一天。到了地方才发现公园里人满为患,野餐的餐垫都找不到地方放,午饭大家回到车里随便吃了一点。吃过没多久,姥姥就吵着要回家,一行人只好又回来。
先送了冯文慧母子,杨繁牵着老太太回家时,在电梯口就看到了那个蹲在他家门口的绿脑袋,一时间差点头痛发作。
“你在这儿做什么?”
杨繁往封季萌面前一站,两条长腿杵在他眼前。封季萌抬起头,和低着头的杨繁目光相对。老太太在杨繁背后细细打量着封季萌,正在费力地辨认他是谁。
封季萌没说话,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杨繁一眼就看到了他红肿的左脸,和耳朵上的一道已经结上血痂的新鲜血痕。
他拿脚尖碰了碰封季萌的小腿:“起来,别坐脚垫上,这脚垫被隔壁家的狗撒过尿。”
封季萌站了起来,垂头盯着自己脚尖。
一直干枯的手伸过来,腕子有一只白玉镯子,白得浸润的,衬得这手越发枯槁。
那只手拉住他,老人的手心干燥而温暖,老太太慈眉善目地对着他笑:“小临你来啦,快快,进屋里来。”又转头催杨繁,“快开门呐。”
杨繁打开门,老太太把封季萌拉到沙发上坐下,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拿零食,殷勤地在一旁给他剥桔子:“给你,可甜。”
老太太摸摸他的头,又捏捏封季萌的胳膊,拿一种疼爱的眼神瞅着他:“是不是最近学习太辛苦啦,你看你都瘦啦。”又把装蛋糕、坚果和各种小零食的篮子放到他怀里,催促着,“多吃点多吃点。”
封季萌知道老太太认错了人,但被这么一团热情地簇拥着,他一手拿着剥好的桔子,一手端着篮子,右边脸也一块儿红了。
杨繁给姥姥端来牛奶,不满地咕哝:“姥,您也真是的,这也能认错,不知道哪点像了。”
老太太突然一把抓住杨繁,慈爱的脸变戏法一样立马转阴,严厉地对杨繁说道:“小临都来给你补习了,还不坐好,你快坐好。”
“好好,我坐好。”
杨繁把牛奶放下,坐在一旁。
“好,好,你俩学习,我不打扰你们啦。我去买菜,晚上吃,吃,就吃……”
老太太嘴里念叨着买菜,却始终没想起来那个菜名,原地转了两圈,又忘了自己要干嘛了。杨繁打断她,把人牵到房间,老太太早就困了,杨繁没费什么劲儿,就哄她睡了午觉。
杨繁出来时,封季萌已经没有在客厅,而是坐到了阳台他常常坐的那张凉椅上。
6号楼是最边上一栋,杨繁家阳台朝南,视野毫无遮挡,眼皮底下是还没拆迁的几条老街,挨着就是封季萌所在的洪中,再放远就是洪中背靠的那片叫鸿云山的矮山。天气晴朗的时候,连山上的树都能看清。
杨繁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带了张凳子,也去了阳台。他顺着封季萌眼睛的方向望出去,午后的阳光照在那片山坡上,风一吹,山林就变成了海洋,树叶泛起绿色的波光。
“风景很好吧。”杨繁抠开啤酒罐,气泡冒了出来,他赶紧喝上一口,惬意地叹了口气,“这房子我就看中了这个阳台。”
封季萌转头看了一眼杨繁:“还有喝的吗?”
“冰箱里有可乐,自己去拿。”
封季萌也没有客气,去冰箱也拿了一罐啤酒。杨繁瞪了他手里的啤酒罐一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封季萌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糟糕。
“我就说吧,你这头发,回家准挨削,你还不信。”
封季萌沉默,双手抱着啤酒罐,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
“明天去把头发染回来吧。”
“还有耳骨脆弱,挂多了东西容易扯到,以后上体育课记得把饰品都摘下来。”
封季萌一口气嘬了半罐啤酒,两边颧骨飞快地染上了一层酡红。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声音很低地开口:“我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