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炉子烧得很热,时有尘屑落到上面被烤焦,发出轻微的“哔啵”声。
封季萌收着腿,电炉子就在他脚边,办公室也窄小,里面很暖和。他外衣敞开,趴在杨繁的办公桌上写作业,手肘旁摊着一包炒花生。杨繁盯着电脑屏幕,月底了,他在对账,时而剥一颗花生丢嘴里嚼。
姥姥上次肺炎住了一周医院,可能是环境熟悉,她没怎么吵闹,安安稳稳把病治好出院了。天气越来越冷,她精神还是不怎么好,杨繁怕她又着凉感冒的,就让冯文慧尽量不让她出门。
最近封季萌终于放了心,苏明朗似乎遵守了约定没有再跟杨繁联系。他观察着杨繁的状态,想知道他有没有因此不高兴,但什么都看不出来。
同时苏明朗好像突然转了性,也不再那么频繁地找他说话或者要东西。封季萌乐得解脱,他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不紧不慢地缠着杨繁——打完球在路上蹲他,不打球就到店里做作业,周末赖在他家里,像一只讨嫌的小狗,对主人摇尾巴的同时也看守着他,谁想靠近就对谁呲牙。
暖炉烘得封季萌的脸膛红红的,他低着头却抬着眼皮,被长睫毛遮住的眼睛偷看杨繁。
电脑屏幕的白光映在杨繁脸上,他手指有规律地点着鼠标,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嘴唇开合念念有词,十分认真的样子。封季萌垂下眼睛,抿了抿唇,桌子下的膝盖一歪,轻轻顶上杨繁的膝盖。
杨繁喜不喜欢他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只要有这些时刻,细小的甜蜜,虽然小,但足够多,即便很快消失了,又马上会有新的。他每天都能和杨繁见面,在球场上、在回家的路上、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在杨繁家里……他已经发现,只要自己不太过分,不那么迫切地想要得到什么,杨繁就不会和他生气,不会对他不好,所以他也好好保持着这段默契的距离,只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稍稍过界。
“封季萌。”杨繁叫了他一声。
封季萌心猿意马的,突然受到了点惊吓,赶紧缩了缩腿,慌乱地眨了两下眼睛:“怎么了?”
“你不是写作业吗?又在走神。”
“没有走神。”封季萌低头看着自己的英语周报。
“没有走神叫你一声能把你吓成这样?”杨繁站起来,取了墙上的钥匙,“你收拾收拾回去了,我要关门了。”
封季萌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
“这么早。”
“天冷了又没人开着干什么。”杨繁踹了踹他椅子,“麻溜地。”
封季萌不想走。
“让我再写一会儿作业。”
杨繁突然转过身,无情戳穿他:“你真觉得在这儿写作业能帮你提高成绩?”
“半期排名下来了吧,你考了多少,嗯?”
封季萌木着脸,其实他有点难堪。
“千多名。”
洪中高二理科生一共一千二百来个,文科有三百多人,各排各的名次。以前封季萌都稳居倒数前十,除开大部分不会的,会的他也懒得写。这次好歹语文和英语写了,语文没及格,一百五的英语上了百,但总共加起来也才两百来分。
第一次汇报成绩让封季萌有种丢脸的感觉,他硬着头皮找补了一句:“比之前有点进步。”
杨繁瞥了他一眼:“你这进步的要求还真低。”说完他出去了。
杨繁去催其他还在干活的工人,让他们手上的活做完就下班。原本劳累了一天的员工像是回光返照,又精神起来了,明明很高兴,却要埋怨杨老板关店这么早,是不是不想发工资。
杨繁管不着封季萌的学习,以这个不太沾边的老师身份,能点到为止的地方他也都点到了。但他宁可吹着凉风在几个门脸前缩着脖子转来转去,也没回办公室。
那个小房间里暖是暖和,但那种氛围实在太让人受不了。封季萌那些细小的动作和眼神被杨繁尽收眼底,他的每一寸靠近,每一次垂眸抬眼,每一点脸红,无不在表达少年第一次心动的情态。明明那么干净纯真,却是放在杨繁这个“老”男人身上,只叫这个“老”男人羞愧得无地自容,连直面他都做不到。
封季萌背了个挎包,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碰到了踱步的杨繁。
“我走了。”
“走吧,天冷,早点回家。”
“嗯,那我走了。”
“我听到了……你先过来,”封季萌两步跨过去,杨繁从怀里掏了个热腾腾的烤红薯塞给他,“好了,赶紧回家。”
杨繁经常请他和店里的人吃烤红薯,封季萌开始还以为是杨繁特别喜欢吃,后来发现那个卖烤红薯的老头每次到这儿来一趟正好卖完收工,几乎成了两人的默契,不过封季萌倒是真挺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