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熬得稀烂的粥,里面点缀细细的绿色菜叶和白色的肉沫。杨繁用勺子搅了搅,盛起半勺,喂进老太太嘴里,又用手轻轻抬着她的下巴,帮她把嘴巴迅速合上。老太太喉咙吞咽着,但也有些从嘴角流了出来。杨繁用毛巾给她擦嘴,等了一阵,她咽完了,又才喂第二勺。
封季萌不自觉跟着老太太吞咽,心里那种酸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才没多久前,姥姥还一团热情地叫他“小临”,给他剥桔子塞蛋糕,用干燥暖热的手握着他的手。
“姥姥喉咙生病了吗?”
“没有,她只是快忘记怎么吃东西了。”杨繁平淡地说着,又快速地给姥姥喂了一勺。
封季萌喉咙堵了一会儿,不知道说点什么,只好继续低头看桌子上的书本。
“你去饭桌上写吧,这么蹲着不累吗?”
封季萌蹲坐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空隙,他把自己缩在狭窄的缝隙里,反而感觉很自在。
“不累啊,这样很舒服。”
“不累也起来,”杨繁拿脚踢了踢他,“别学习没搞好,把眼睛和脖子搞坏了。”
封季萌从缝隙里站起来,收拾书本:“我学习能搞好。”
“能搞好也去那边桌子上搞。”
封季萌不情不愿往沙发另一边挤,路过姥姥时,老太太突然拉了他的衣边,喉咙里叽咕出不太清楚的话,也不知道是在喊谁。
他马上拉住老太太的手,倚在她的沙发上,接连喊了好几声“姥姥”,但姥姥没有再搭理他。
冯文慧端着洗了头遍的衣服出来,送进阳台上的洗衣机。她擦了擦手,从杨繁手里接过饭碗,两人配合着喂了起来。
这天吃过午饭,姥姥睡起了午觉。冯文慧就让杨繁带封季萌出去玩。
“姥姥我看着的,你带小封出去玩会儿。”
杨繁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穿一件摇粒绒的家居服竖领外套,大半个下巴都埋在衣领里,双手抄在衣兜里,看起来很有些疲惫。
“不去了,老太太要上厕所什么的,你弄不动她。”
冯文慧从她随身带的包里扯出一团毛线织起了衣服,也不看手上的活,但毛衣针挑得飞快。
“能弄得动,大成百多斤,我也弄得动他。”冯文慧恳切地看了一眼杨繁,“你听大姐的,出去玩玩,你要开心,病人才会开心,知道不。”
“你以前还总和朋友去玩的,最近怎么都不去啦?要去的,不要总是对着个病人,精神受不了。”
杨繁听着这话身子往上窜了窜,坐正了一些,他问:“冯姐,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怎么坚持下来的啊?”
“就是那个嘛,大成小时候我送他去机构训练,有个做培训的专家就这么跟我说的,能以自己的感受为主就以自己为主嘛,要放松点,不要让病人压垮你。”说完冯文慧讪讪地笑,“机构的大姐给我讲的道理,人家是专家,我讲不了她那么好。”
杨繁看了她一会儿:“你讲得也挺好。”
他站起来,回了房间,几下换了身衣服,高领毛衣皮夹克,抓起车钥匙,敲了敲隔壁封季萌的房门:“今天天气还不错,出去玩?”
杨繁给他弄了张破书桌在这个房间里,封季萌坐在书桌前,硬生生把一个呵欠憋下去,憋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站起来,“唔”了一声。
在电梯里,杨繁问封季萌:“你刚在干什么?”
“写作业啊。”
杨繁勾起一边嘴角,冷笑道:“我发现你这人挺可以的,说谎真是张嘴就来,草稿都不带打的。”又瞥了他一眼,“你脸上衣褶子压出来的印儿都没消呢。”
封季萌也不太好意思,但他嘴硬:“那你知道还问,不就是想听我撒谎。”
“对,就是的,我不仅想听,还想学学怎么撒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
左右说不过,封季萌懒得理他。
杨繁又问:“怎么不去床上睡?”
说到“睡”,封季萌又打了个呵欠:“懒得脱衣服。”冬天穿得厚,而且被窝才进去那会儿冷飕飕的。
“哈,你咋还不冬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