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唱罢,老歌唱家很快走下了舞台,电视机前的姥姥却还意犹未尽。
杨繁起身回自己房间拿来吉他,根据自己小时候的记忆,从平板电脑上调出李谷一的《乡恋》的曲谱和歌词,把腿圈在沙发上,抱着吉他,有点大舌头地弹唱起来。
封季萌十分自觉站起来扶着姥姥,跟着她缓慢的步子移动。
老太太对这首歌更熟悉,能跟着发出的声音也更多。但她体力有限,没多会儿就累了,封季萌就把老太太搀在怀里。老太太温顺地依偎着他,转着手臂,和他跳舞,一直到电视机里《难忘今宵》的音乐响起。
十二点一到,小城市里的大年夜突然苏醒一样,烟花和爆竹炸响的声音此起彼伏。唱歌也听不见了,杨繁把姥姥和封季萌一块拉到阳台上。他家楼层高,视野开阔,又正好对着洪城河的方向,此起彼伏炸溅的火树银花点亮了半边天幕。
“姥姥,好看吧,过年啦,新的一年你也要健健康康的。”杨繁搂着姥姥的腋下,几乎是把她的整个人的重量都拉到了自己身上,又帮她戴上衣服上的帽子,紧了紧领口。杨繁站得不直,一老一少,一高一矮,互相依偎着。
“明善……”
“嗯……姥你又在嘀咕什么?”
“明善啊……”
封季萌爬在姥姥另一边的栏杆上,和她距离更近,也听得更清楚。
“姥姥好像在喊门上。门上怎么了?”
杨繁看了一眼封季萌,原本有醉意的眼睛,此时更有了点笑意。
“不是门上,是明善吧。”杨繁像是被老太太传染了,说话也越发口齿不清起来,“明善是我姥爷。”
姥姥把杨繁认成她死去多年的老伴儿了。
封季萌想起刚刚老太太依偎着他的模样,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哦。”
“姥姥好像想起了她年轻的时候。”
姥姥靠在杨繁身侧,又抬起头喊了一声:“明善……”
“哎……”杨繁答应着,低头,“叭”,亲了一口老太太的脸,“我在这儿。”
老太太好像是满意了,不再嘀咕,安安静静地依偎着某一小块儿甜蜜记忆。
杨繁抬起头时,正碰上封季萌看他,有点错愕的眼神。大概是没想到杨繁竟然大逆不道装他自个姥爷,嘴巴也因为惊讶微微张开。远处升起和坠落的烟花全倒影在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惊讶慢慢转为艳羡。
“有那么羡慕吗?”
借着酒意,杨繁突然勾了一下封季萌的脖子,也在他脸蛋上“叭”了一口。
“新年快乐!”
……
头昏脑胀,明明滴酒未沾,封季萌却觉得自己是今晚醉得最厉害那个,甚至有些断片,要不然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他是怎么回到房间躺上床的。
时间定格在杨繁亲他的那一秒,只有一秒,画面却一帧一帧回放,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杨繁,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身后升起来的烟花。
叭!
像是一个五彩的气泡在他脑海里爆破,把一些鲜艳的颜色充满他的脑子。
轰……滋啦啦!
升起的烟花炸开,先是一簇簇密集的小花束,紧接着一捧巨大的、伞盖一样的颜色铺张开来,充满他的眼睛,密集的爆破声拥挤着他的耳朵。
短暂燃烧的烟火流星雨一样下坠,拖出长长的尾巴。
封季萌脑海里斑斓的色彩却是一朵永不会熄灭的烟花,一直滋啦啦地燃烧着,烧得他脸红心跳,辗转反侧。
外面烟花爆竹的声音渐渐变小了,狂欢拉下帷幕,城市重新陷入沉寂,封季萌在遥远的鞭炮声和黑暗中仍瞪大眼睛。他昏沉沉的脑子告诉他现在应该睡觉了,然而悸动和兴奋却把按时来临的睡眠全部赶走。他处于一种要睡不睡的游离状态,浑身都变得软绵绵、轻飘飘。
电话震了很久,封季萌才从他那晕头转向的状态里出来,也不知道谁会这个点给他打电话。
“喂。”封季萌声音有点发涩。
“新年快乐,小可爱。”
封季萌闭上了他失眠得酸软的眼睛,直问道:“谁?”
“我的声音听不出来?”对方的信号不是很好,伴随着他的说话声,杂音滋滋作响。
封季萌举起手机看了一眼号码,不是正常的手机号,是一串很长的数字,他也懒得探究,又闭上眼睛:“听不出来,说你是谁,不然我挂了。”快乐悸动的心情被电话打断,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失眠的疲惫感觉,没心思跟人闲扯。
“行吧,声音听不出来,那你回忆回忆谁会叫你小可爱,还是说有很多人都叫你小可爱?”
顿了两秒,封季萌猛然睁开眼。
“苏明朗?”
对方的声音带着笑意。
“Bingo,我真正的名字是苏行,他们没有告诉你啊。”
封季萌不知道苏明朗口中的“他们”是谁,也管不上他叫苏明朗还是苏行,又问:“你在哪里?”
“我只能告诉你我在南亚的某个岛上,刚游完夜泳,正在海边吹风喝可乐。”
这么说余刚得到的消息是真的,他真的跑出国了。
“你……还回来吗?”
“你想我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