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的铃声一响,封季萌从教学楼的窗户望出去,跑在前列的学生如猛虎下山,跟在后面的如蝗虫过境。他不慌不忙地把最后一笔记好,再把桌上的书本挨个收进抽屉,卷子收进文件收纳盒里。
等他慢吞吞整理好,教室已经空了,只有侯文还趴在他前面的座位上,笔头快速地移动。
“你不去吃饭?”
侯文头也不回:“我让简航给我打回来。”
“那不是冷了。”
“没事。”写完最后一个字,侯文终于转过头,“你呢,又啃面包啊?”
封季萌摇了摇头:“我出去吃。”
走到侯文身边时,封季萌看他正在做上午英语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顺眼一瞟,指出了侯文的错误:“这个选D。”
侯文看了看封季萌,终于问出了他的疑惑:“封季萌,你英语怎么学的啊?教教我呗。”
“我小学上的国际学校,双语的。”
“……行嘞,你走吧。”
“或者你可以多背几篇课文。”
“背课文?”侯文眉心皱出三条褶,扭成了一种痛苦的表情,“这有用?”
“不知道,反正我也没干别的,就背背课文。”
“那你还是走吧。”
看着侯文有些疲惫的神情,封季萌反常地没有甩手走人,而是劝了一句:“其实去吃个饭也花不了时间,也不在乎这一会儿。”
可能半期成绩真的对侯文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半期过后他几乎一点娱乐都没有了,除了上厕所,就一直蹲在教室,接水打饭都是简航代劳。如果上厕所可以代劳,封季萌毫不怀疑侯文也会让简航去。
侯文把英语练习册收起来,又把数学卷子抽出来。
“有什么办法,能多学一会儿算一会儿吧。高三要重新分班你知道吗,听说这届学生多,理科会多加一个火箭班,期末还有不到一个月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哦,那你加油。”封季萌打算走了,杨繁还在等他吃饭。
侯文又问:“你呢,不想去火箭班?”
“我成绩去不了。”
“试试呗,万一呢。下学期简航就要去火箭班了,到时我们还一个班就好了,再加上张家瑞。”
封季萌笑了笑:“凑足一桌麻将吗?”
侯文也笑了:“也不是不可以。”
封季萌挥手走了,侯文的笑容沉寂下去,再次埋首卷面。
他知道这没有他说得那么简单,但简航下学期要去火箭班是事实,就算他还想留下来陪自己,他妈也不会让了。
从小到大,都是简航留下来陪自己,读洪中也是。他初三就被宁市里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提前录取,但他却瞒着家里人拒绝了,后来事情败露,被他妈狠狠削了一顿。这次怎么也轮到侯文实现自己的承诺,陪简航去火箭班。
人与人生来不平等这件事侯文比别人体会得都早。侯文和简航的爸妈都是洪城诚望小学的老师,就住在学校的福利房,两家门对门。当年两位妈妈差不多同时怀孕,还玩笑如果是男孩和女孩就让订娃娃亲。结果一前一后出来两小子,侯文出来得早,比简航大十五天。
相似的家庭背景,同样的成长环境,两妈妈孕妇餐都一起吃,月子都一起坐,孩子却大不一样。从小侯文身体弱,上学前小病不断,一天三顿药。简航就生龙活虎,从不进医院。
上学了,简航成天玩,但字认得比侯文快,算数也比他算得快。侯文小小年纪就感觉到了这种同龄人带来的压力,早早就知道埋头学习,但还是考不过。不仅如此,他还因为身体瘦弱在班上被划分到了受气包那一列,要不是简航常常帮他出头,可能会成为“坏孩子”们欺负的主要对象。
到了初中,有段时间他特别嫉妒简航,嫉妒得甚至成了一种动力,但考不过就是考不过。嫉妒到难以忍受的时候,他主动远离了。结果那学期期末简航就考砸了,在班上挨了老师的批评,回家挨了他妈一顿狠揍,要不是侯文爸妈拉架,他得屁股开花。最严重的惩罚是那年春节,他的压岁钱被全部上缴,整个寒假,一起出去吃喝玩全部都是侯文掏钱。开学的时候钱包空空,侯文终于体会到了比嫉妒更让人痛苦的情绪。由此重归于好。
所以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努力赶上简航,一起去火箭班,一起去同一所大学。
封季萌开门进屋,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杨繁坐在饭桌边玩着手机等他。
“洗手吃饭。”
“嗯。”
杨繁知道封季萌中午大多时候都是啃个面包完事儿,就责无旁贷把这个任务接手过来,勒令封季萌以后中午都来他家吃饭。
等封季萌洗好手出来,他看到自己饭碗面上堆满了菜。
“怎么今天晚了十分钟?”
封季萌大口吃着,腾出点缝隙跟杨繁说话。
“放学时跟侯文聊了聊。”
杨繁点了个头:“嗯。你快吃,吃完睡个午觉。”
“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要睡,半个小时就够了,休息一下,下午效率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