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斜斜的,把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简航站在客厅的窗户侧面,刚好能看见拖着脚步往马路对面走的侯文。
半年没见,他的朋友圈也从来不会更新自己的照片,这匆匆一面,简航发现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也瘦了一些,下巴变尖,显得那对原本就大的眼睛更大了,目光沉沉的,藏满了心事的样子。短短几月,侯文脸上平添了些忧郁的气质,看得简航的心揪起来就放不下。
听侯文妈妈说他在修双学位,还找了个兼职,想必很辛苦吧。
直到侯文转过街角,连背影都消失了,简航才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他几步跑到刚刚遇到侯文的四楼,满是灰尘的扶手上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手印,鬼使神差的,简航把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他们曾经有过很多亲密接触,次数多得数不清地吃过对方碗里的食物,喝过对方的水,一同洗澡,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过一次真正意义的牵手和拥抱,连那个强取豪夺来的吻也从根本上就失去了吻的意义。
简航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从最开始他和侯文就该是这样。跟其他小男孩的关系不同,他和侯文是保护者和被保护者的角色,爱护和照顾侯文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还很小的时候,尚未学会礼仪和无私的简航,他最心爱的玩具,最喜欢的零食,只要是分给侯文就从来都是愿意的。所以他情窦初开第一个心动的对象,第一次春梦的对象,以及所有幻想的对象都是侯文也自然都在情理之中。
当简航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侯文时,他一点也没有因为他们都是男生而惊慌失措,仿佛这在他意料之中是一定会发生的事,他甚至为之欣喜,那样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可以拥有彼此,中间不用隔着妻子儿女这些人。
他开慧得太早,仅仅够理解自己对侯文的喜欢,而不及了解这是种禁忌,也没想过如果侯文以后不想和他在一起了怎么办。在简航心里,他喜欢侯文就和侯文需要他一样,他们会永远这样下去。
直到初二,侯文跟他说班上某个女同学很漂亮,简航才发现上课时侯文总是走神到底是因为什么。
第一次,简航因为侯文跟他讨论自己喜欢的女生十分气愤,骂了侯文一顿,说他不好好学习,成绩这么差,还上课走神。如果他跟别人一样去谈恋爱,那连洪中都考不上,他没有这么没出息的朋友。
侯文难堪得挤出两行眼泪,一周没有跟简航说话,等两人再和好时,侯文哭丧着脸说自己会好好学习,简航也承诺无论他考什么学校,自己都会和他在一起。
简航第一次知道侯文对他的感情和他的不一样,这让他痛苦纠结了许久,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很了解他,了解他对他们关系的重视,也了解他对自己的依赖,所以用绝交来逼迫他,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理智上,简航觉得这么做是和侯文在一起唯一的办法,但情感上,他快要把自己逼疯了。天知道这半年他是怎么过来的,那无所适从的痛苦仿佛心脏冲破胸腔,独自逃离了。他孤注一掷去赌的答案,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么顺利,他以为侯文熬不过那个暑假,却没想到他整整一个学期都没有来找他和好。
很多次他都想算了,就这样吧,恪守住那条线,以朋友的身份永远和他在一起,只要侯文身边还有一席他的位置,他最终都会像狗一样爬回来。但还是不甘心,还想再熬一熬,或许他能熬得过呢,吊着他最后一口气的就是侯文的小号仍然在他的好友列表里。
侯文的小号叫“紧箍咒”,没费任何心思,简航就知道那人是他。要不是因为了解这个人,他甚至怀疑侯文是故意的。
简航看似随意地躺在床上,找了一个好看的角度,发了张自拍,配上一句看似随意的话——假期在家好无聊,设置为仅“紧箍咒”可见。
即便是小号,侯文也从来不给他点赞留言,但简航仍然坚持一两天一条的频率发朋友圈,讲述着关于自己生活的一切,大部分是发给侯文一个人看的。他相信既然侯文没有删掉他,那这些内容他就都看见了。
这个假期就像是温度逐渐冷却的糖浆,都在这中间熬着,随着糖浆变冷发硬,也越来越难熬。
侯文出门都很少,连从窗户观望他都成了一种奢侈,只有他成千上百张存在简航相簿和手机里的照片,被反复翻看观摩,只有照片里的男孩和少年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开朗。
一切转折发生在大年三十那天。
按照惯例,侯文一家早就回乡下老家过年了,而简航家会在那天请客团年。只是这年侯文一家并没有回去老家,而简航家看邻居难得一年留在洪城,团年饭便也叫了他们。
侯文第一反应是他不去,但被他妈妈教训了一顿。
“你蔡姨还特意叫了你,你这莫名其妙的不去,人家还以为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侯文抗拒地试图找借口:“你就说我得了胃炎,吃不下,在家休息。”
他妈妈怀疑的目光停在他脸上:“你到底怎么回事,真有人得罪你了?是简航吗?我就说放假回来你也不去找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