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说的,她嫁到这家来,只会有享不尽的福,能有什么好后悔的。”
央金也替班觉说话:“他如今历练了两年,性子没那么冷淡了,也爱说话了。”
接着就是一阵轻微的笑声:“说起来你们家班觉这两年真是变了不少,我还记得我头一回来你们家做客,那时候他上小学了吧,见了我也不知道叫人,后来你们数落了他几次,才开口说了几句藏语,可我也听不懂呀,就问他能不能说汉语,结果他看了我一会,跑了!倒把我吓了一跳!这两年他常往市里跑,我跟他饭局上倒是见了两次,发现他为人处世懂事了不少,分寸也掌握的不错,见了我也知道虹姨虹姨地叫了。今天进门看到他在门口迎客,握手寒暄什么的,很像他父亲年轻时候的模样了呢。”
“以后结了婚,责任意识会更强,男人都是结了婚有了老婆孩子才越来越懂事的。”
傅杨河茶都没有喝,就走出去了。
他一个人在村庄里溜达了一圈,眼看着天色已经西沉,才回到了庄园里。
“傅老师,我以为你走了呢,四处找不到你。”央金笑道。
“班觉醒了么?”
“还没有呢。你要回去了么,我打电话叫司机送你。”
傅杨河点点头,说:“有劳了。”
他去跟老太太话别,央金在旁边给司机打了个电话。班太太说:“天都快黑了,要不傅老师在我们园子里住一天再走。”
“不了,”傅杨河笑道,“回去还有事,谢谢您的好意。”
“班觉醒了么?”班太太问央金,“一直没见他出来。”
“我去看看。”
“有孟韬在身边照顾着他呢,”傅杨河说,“让他睡吧,别去叫他了。”
班太太她们又跟他说了几句话,无非就是工作上让他多帮助班觉贡布之类的话,傅杨河一一应了下来,司机就过来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再次恭祝老太太事事如意,福泰安康。”傅杨河说。
“傅老师路上多小心。”
老太太没出来,是班太太和央金出来送他。傅杨河抬头看了一眼恢弘庄重的班贡庄园,然后上了车。夕阳已经西落,走到半路上的时候便完全落下去了,夜幕低垂,笼罩着茫茫四野。傅杨河靠在座椅上看着远处雾色,嘴角咧开,哂笑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有点丢人,尽管别人不知道,可他知道自己今天都想了些什么。他三十岁了,还那么天真。
“傅老师好像有点不高兴,”央金挽着班太太的胳膊,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精神看着也不好。”
“可能是喝多了,我看你表哥他们灌了他很多酒,他们也是……好在傅老师脾气好。”
“我原来以为作为国内最有名的舞蹈家,他肯定架子很大呢,结果这几次接触下来,发现他这人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如果不是看过他跳舞,真不敢相信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傅杨河。”
“那也是你弟弟在他跟前做的好,所以他不拿架子。”班太太笑着说,“你去看看他怎么还没起来。还有韬韬,你问问她今天还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就让曲珍去给她收拾房间。”
她话音刚落,就见那边孟韬和班觉贡布走了过来。班觉贡布显然刚醒,神色不大好。班太太说:“你没事吧?”
班觉贡布摇摇头,看看了前厅:“都走了么?”
“还指望你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送客呢,结果你倒好,全睡过去了。”
班觉贡布往四周看了看,又问:“傅老师呢?怎么没看见他。”
“早走了,还等你呀,”央金说,“我们已经让司机送走了。”
班觉贡布愣了一下,就掏出手机给傅杨河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打通了。班觉贡布问:“我竟给睡过去了,没能送你,你到了么?”
“快了。”
“嗯,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好。”
班觉贡布挂了电话,抬头却看见班太太笑着看他,道:“这就对了,傅老师是贵客,你千万不可怠慢。他是享誉国内外的艺术家,你可不要因为他给你工作,就真把他当成员工对待。”
“我知道。”班觉贡布说。
“那你呢,韬韬,你今儿还回去么?”班太太问孟韬。
孟韬说:“我阿妈走了么?”
班太太笑道:“早走了。天都黑了,你今天就别走了吧,留下来吃晚饭,明天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孟韬笑着看了班觉贡布一眼,央金却已经笑着挽住了她的胳膊,说:“你来我房里,我有话跟你说。”
班觉贡布见她们俩走远了,才对班太太说:“阿妈,你怎么还把她留下。”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喝醉了,人家守了你一下午,如今天黑了留她住一宿,你不愿意了?”
班觉贡布说:“她从小便经常在咱们家住,如果只是单纯地在这里住,她就是住上一年我也没意见,只是……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她……”
“我知道你说过什么,”班太太说,“可你又没什么喜欢的人,将来总是要结婚的,韬韬模样家庭都对得起你了,你别挑花了眼。”
“我有喜欢的人了。”
班太太一愣,随即笑道:“我倒真不是独断专行的人,你要真有喜欢的人,我一定支持你。可你去哪弄喜欢的姑娘来,一天到晚地见着的姑娘都不多吧?”
班觉贡布说:“时候到了会告诉您的。”
班太太笑了笑,说:“我还是那句话,孟家可不止你孟叔叔一个当官的,咱们家与他们家一向交好,韬韬这件事你千万要处理好。如今政商都是一体的,尤其是咱们这种家族生意做到了一定规模的,和当地政府的关系更要慎重。我们家当然不是说依靠孟家,可是若真能联姻,好处肯定是很多的,对你将来也很有帮助。”末了了,班太太又补了一句,“我虽然不干预你的婚事,但说句良心话,韬韬对你也是够真心了,这孩子心很好,不要伤了她的心。这两年你总躲着她,每次她来咱们家,名义上是看我们,哪一回不是一直往你身上瞅。”
“说到这个,你跟阿莫啦说一声,以后别总托孟韬去给我送东西,厂子那么远,她也不顺路。”
“老太太是多聪明的人,还不是知道韬韬的心思才让她去送东西。她喜欢韬韬。”班太太笑着说,“好了,你就顺其自然吧,没人会逼你的。阿妈也希望你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你让曲珍帮我打包点吃的,我等会带走。”
班太太愣了一下,问:“天都黑了,你还要走?”
“工作忙,不在家里睡了。”
班太太于是就吩咐曲珍去给他打包了一个饭盒和几样藏式糕点。孟韬听说他要走,脸就红了。央金小声说:“你别多想,他是工作忙呢。”
孟韬眼圈一红,抬起头笑了笑,爽朗地说:“我知道。”
班觉贡布坐车回到了厂子里,便直接去了傅杨河那里。开门的却是小唐,出来小声笑道:“班总。”
“嗯,”班觉贡布说,“我带了点吃的,你把张老师他们叫过来一起吃吧。”
“傅老师已经睡下了。”小唐说。
班觉贡布愣了一下,问:“睡下了?”
他看了看手表说:“怎么这个点就睡了?”
“好像心情不大好,可能是累了。”
班觉贡布沉默了一会,说:“那你把这些拿去分给他们吃吧,我进去看看。”
小唐接在手里,想开口说谢谢,班觉贡布却已经推门进去了,他便拎着盒子去了隔壁。
傅杨河房间里黑胧胧的,班觉贡布走到床边停下,看了看床上睡着的傅杨河。
怎么心情不好了呢,难道是白日里他那些亲戚灌他酒,生气了?
还是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累了。
班觉贡布觉得自己心里很沉,竟有些着急了。他在恋爱上也没比傅杨河多懂多少,也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人生头一次像毛头小伙子一样,有了陷入爱情里面的局促和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