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这些年声名狼藉,府内之人皆是深居简出,每年也就只有先皇后忌辰大操大办。青云先生的脚步慢些,田宝坤走了几步便耐不住了。青云先生见了便与他说:“大人不妨与苏家主他们走,不必等老夫。”
田宝坤静不下来,听他这么说自然是欢喜地直奔萧长晴与苏启年去了。陈天昼与苏启年走在后头,一言不发的两人渐渐也要超过了青云先生。
青云先生走的不稳,险些摔了一跤。苏凌云见了伸手要去扶他,却被另一边的少年抢了先。陈天昼自幼习武,反应比常人总要灵光太多,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青云先生,说道:“先生小心。”
青云先生立正了,朝他点头致谢道:“多谢小公子。”
苏凌云尴尬地收回手,眼里划过一丝不善。他看向陈天昼时眼中总有无法掩饰的敌意,这其实不奇怪,毕竟陈家老爹当年陷害了苏家,当时的苏凌云还是什么也不懂的年纪。他母亲娘家的人闻言便派了人来将孩子接走。大房的夫人卢氏出生汉阳一户书香门第,家里有几亩水田,几间铺子,虽称不上富贵无极,但原本也能安稳度日。可苏凌云的运气不好,这一代的家主,他的亲舅舅卢鹏是家中独子,从小溺爱惯了。长大后卢鹏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好毒成瘾,赔光了家里仅剩的那一点产业,弄得家徒四壁,穷困潦倒。苏凌云幼时为此吃了不少苦,每日三餐都是问题,更别提请教书先生读书了。
幸而苏启年重回芜城后立刻将人从西原接了回来,苏凌云启蒙比常人都晚许多,好在上进,学了十几年诗词小有所成。教书先生也常与他说千里之外的京城有座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太学,皇家书院,富丽堂皇,一朝学成还能入皇庭为官,大展经纶。奈何当年苏家旧事受罚,族中子女也受牵连,再无缘入仕。少年儒雅,风度偏偏,文采斐然,有谁不喜欢呢?在芜城这个小地方更是人人吹捧,争相追逐。可若不是苏老当年被冤之事,如今的苏凌云该是太学馆中更多荣耀的少年新秀了。
“也多谢苏公子。”青云先生和蔼地朝他笑。
苏凌云扯了扯嘴角,对上青云先生的目光刹那间柔和下来,答他:“哪里。”
青云先生问道:“如今苏家沉冤得雪,日后得皇庭诏书赦免,若是动作快一点,公子明年春天便可考太学了。”
苏凌云眼里划过一丝喜色,微笑道:“多谢先生相告。”
青云先生摆了摆手说:“不必客气。”
另一边的陈天昼用极其警惕的眼神看了一眼苏凌云,继而扶着青云先生就往内走。
晚餐安排的十分周到,菜肴可口,酒肉香浓。屋里都是男人,田宝坤挨个儿的敬酒,除了萧长晴只喝茶,其余几人都差不多被他喝趴下了。青云先生借故不胜酒力,到院中散步醒酒,陈天昼也跟着一起离开,他年纪小,不擅长这样的应酬场合。
陈天昼与青云先生在假山园林内漫步,脚步有些沉,神情郁结,若有所思。青云先生便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陈天昼轻轻摇头,说道:“不瞒先生,虽然现在抓住了陈钟,但始终没抓出幕后黑手,我心里没底。”
青云先生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公子切莫忧思过度。”
陈天昼凝眉,朝他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说道:“我实在想不出是谁要害我父亲和师傅,会是那个从密室中逃走的人吗?”
“有可能,”青云先生顿了顿,压低了音量说道,“其实你父亲与黑鸦先生唯一的联系便是私路,这件事一旦揭穿,公子觉得,最大的收益者会是谁?”
陈天昼闻言大骇,瞪圆了眼睛说:“是苏......”
青云先生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眼神警惕地朝他摇了摇头。陈天昼冷静下来,轻轻点头,将老人的手从自己的嘴上拿了下来。
顺着青云先生的提示,少年陷入了沉思。他从前纵情山河,常年不在城中,对父辈的往事知更是之甚少,但这些天也从旁人那里道听途说了不少。多年前苏家因私通外商而获罪,受陈潭诬陷,是最大的受害者。若说苏家对此心怀怨恨动了杀机确实合情合理,计划将女儿嫁到城主府里应外合,杀害陈潭嫁祸自己的事也进行的非常顺利,这一切也就说得通了。再联想这两年苏启年依附陈潭,很可能就是为了掌握陈潭联通外邦的门道。
想到这里,陈天昼只觉得浑身发冷。青云先生低声道:“如今没有证据,我们还不能妄下定论。但若真是苏家所为,所谓百密一疏,这里必然会在这里留下线索。”
陈天昼思索了片刻点头,可在他心里已然认定了苏家报复杀人的“事实”,青云先生的话也只听进了后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