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楼从商方便的路线从来都是跟守城的士兵通了气儿的,混进他们的马车里出城不是难事儿。苏启年是文人,家里不算富裕,用不上暮云楼的天价衣绸,平日里并无来往,不久前因着毒药生意两人才私下有过些交集,明面儿上鲜为人知,马车出城也自然不会惹人怀疑。可苏启年还是不安,今夜注定是惊心的,只盼着不要再有变数,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城。
正当他在原地焦心等待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苏启年厉声问道:“谁?”
“走水啦!啊!我们那儿走水了,大伙儿可别睡迷糊了,主人家能否行个方便派两三个人来帮忙。”门外传来清澈的男音,听上去不过还是少年,焦急万分。
鸣条律畅,飞音响亮。
苏启年临危不乱,镇定道:“你且等等,这事儿我做不的主,小哥儿待我去同家主禀报。”
门外又出现了多几个影子,一起拼命拍打暮云楼的大门,怒吼道:“秦娘子!赶紧开门啊!火都烧一片儿了!”
苏启年暗骂不好,眼看着秦四娘还没那么快回来,心里打着鼓焦躁难安。他可不能让人发现在这儿,要是暴露了与秦四娘的联系,只怕出城就更无望了。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只见纸窗上燃起了火星,焦糊味和白烟很快就遍布了整个大堂。苏启年依旧上前开门,门外尖利的惨叫声划破天际,听者更是心惊。
“嗙!”木门被踢破,麻布粗衣的少年大步垮了进来,苏启年一眼便认出了是那名赶车的少年。他带着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长身玉立在一片火光之中,火焰的光芒笼罩了少年周身黑暗的轮廓,逆光之中,苏启年仿若见到了游离人间的鬼魂。
门栏的四周已经被火焰侵蚀,火星灼烧着视线。少年站在门的另一侧,大声喊道:“暮云楼后院都要烧没了!里面的人赶紧出来!等火烧的大了就不好走了!”
苏启年回头看了一眼暮云楼后院的方向,确实是火光肆虐,呆愣在原地,他看了一眼趴在一边的女孩,突然感到手足无措。若是就这么出去,凭着几十年在芜城的生活,只怕会被人瞧出来,大火很快会引来巡捕房的人,他若又被拖在人群中,到时候只怕插翅难飞。可若不出去,在里面坐以待毙,等到火势蔓延便要被活活烧死,听起来也是死路一条。
犹豫之时,外面的少年已经等不下去了,他压了压斗笠冲进了大堂,一边焦急地提醒道:“快走啊!”
苏启年急的出了汗,他想的出神,当少年正要拉上他往外跑时,他用力抽回了左手。他回过神,眼底露出一股狠劲儿,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我不走!”
说着,他跑到了女孩身边,将昏睡的女孩扛到了肩膀上,面对着少年威胁道:“出去也是死!还不如赌一把!我手里还握着秦四娘的事儿,只要她活着就一定会想办法来救我!”
少年看着被挣开的手,有些错愕。
苏启年紧盯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我不会跟你走的!”
那少年转向他,低语道:“我是谁有什么重要吗?”
苏启年定睛看了半晌少年也没瞧明白哪里不对劲,也不觉得他眼熟,看着更不像普通的奴仆。蹊跷的大火,奇怪的少年,进退两难的局面,苏启年将这些联系起来,心里有了盘算,质问他道:“小子!外面的火是不是你放的,你究竟想干嘛?想救这丫头,逼我出去就范吗?”
“目的?”少年轻笑了一声道,“大概是不想欠人情吧。”
苏启年被他的搅得云里雾里的,又问道:“人情?什么人情?你将这话分说明白了。”
少年并不会发他的话,却道:“这是我们小孩子的秘密,怎么能说给你们这些虚伪的大人听!我劝苏家主还是不要指望秦四娘的好,她恨不得您早点烧死在这里。”
苏启年不为所动,从容道:“指望不指望我自会判断,这是我们大人的秘密,小孩子也不会明白。”
少年断然道:“如果你是指秦四娘问你私买夜神花毒毒害秦三娘的事的话,我劝苏家主还是赶紧随我出去。”
苏启年显然没料到少年知道如此多的内幕,惊诧地瞪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少年摇头,道:“我怎么知道的又有什么重要,你自以为拿捏住了她这个秘密,这芜城里头她秦四娘便要对你言听计从。今日大火,被查出来苏家主在这儿呆着,侥幸活下来,深更半夜的十张嘴只怕到时候巡捕房问话也说不清,咱们城里的那位总督也不是吃闲饭的,难道能查不出当年三娘的案子真相吗?我若是她,此刻该盼着苏家主被火烧死了,赶紧离开芜城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可惜啊,我手上的筹码可不止一个。”苏启年邪邪地笑了,火光的映照下,肆意狂妄。他看着逐渐在大堂中蔓延的烟雾,放肆笑道:“你放火烧苑,逼我出去,又想借机制造恐慌引来巡捕房的人,是想救这丫头吧。”
少年闻言,攥紧了拳头。
苏启年见状,便知是猜中了他的心事,得意地笑道:“你小子能有这股狠劲儿,倒是对我的胃口!你若生的是我孩子,定要带你去京城闯一闯!可你今日非要逼我,可苏某就不怕别人的威胁,大不了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小子,看来咱们三个只能去地下见了!”
说着,他将背上的女孩放下来,狠狠捏住了对方的脖子。
少年静默在原地,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