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厉鬼带着满身的沥青消失在了公厕里。</p>
萧栗蹲下来, 拉起跌坐在地的钱子萱：“没事吧？”</p>
钱子萱还没有从方才红衣厉鬼大战沥青怪的画面中清醒过来, 她伸出手指着方才红衣厉鬼所在的地方，结结巴巴地说：“刚刚、这……？”</p>
萧栗说：“我招来的帮手, 没事的，这就是我为什么相信你的原因，我也能看见这些东西。”</p>
人类总比厉鬼可信, 更何况萧栗是那种长得好看的年轻人。</p>
在失去了沥青鬼的纠缠之下，钱子萱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下来, 她站直身体, 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地捂着脸不住道谢：“谢谢，谢谢。”</p>
其余的轮回者们绕了一圈，从公共厕所的门口走了进来。</p>
只有沈蜃之还站在窗前, 他无意识地低下头, 磨挲着原先环握住少年腰身的双手——萧栗的腰柔韧有力，摸起来手感很好, 会让他联想到再用力一点会不会在那腰部上留下手印, 他会下意识地放轻力度。</p>
……可还是有点太瘦了，他一只手臂都能圈过来。</p>
得看着再多吃点。</p>
沈蜃之想。</p>
另一边，公厕里的钱子萱却对这么多轮回者的数量感到惊异：“主持人, 这是……？”</p>
萧栗眼也不眨地给轮回者们编了一个身世：“是这样的，我们是一个深夜灵异电台主持团体，同时在暗地里也是见鬼协会的成员。因为我们体质特殊，命格偏阴，都经常见鬼, 所以我们组织的座右铭是‘清清白白做人，淡淡定定见鬼’。”</p>
工藤：？？？</p>
——这座右铭有毒啊！也太没逼格了，而且没有人会care神秘组织座右铭的好吗！虽然说细节决定成败，但这也未免太细节了啊！</p>
“是、是吗？”钱子萱勉强逼迫自己接受了这个设定，毕竟之前出现的红衣厉鬼不是假的，也是萧栗出现救了她，“可、可是怎么还会有外国人？”</p>
萧栗用英文说：“我们是一个国际化的组织，而且外国人对于降灵一术也有特殊的认识。”</p>
亚丽丝配合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p>
钱子萱低着头：“这、这样啊……”</p>
工藤：“…………”</p>
——还真的信了啊！这妹子是被吓傻了吧，能参加那种机密项目的怎么看也应该智商挺高才对啊！</p>
萧栗给她挨个介绍了一下每个轮回者们的名字，将她领出了公共厕所。</p>
钱子萱低着头，在这群奇形怪状的轮回者中她最亲近萧栗：“赫尔克里，我们要去哪里？”</p>
萧栗想了一下：“找个宾馆先让你休息，我们刚下班也得睡一会儿，不过在这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p>
钱子萱的精神看起来濒临崩溃，她好久都没有睡过觉了，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浆糊，俨然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浑浑噩噩地说：“你想问什么？”</p>
萧栗：“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电台电话的？”</p>
钱子萱道：“就在我逛网站的时候，有一个广告跳了出来，我看到是灵异电台，再加上现实里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我就想打你们的热线倾诉一下……”</p>
是副本做的手脚？</p>
萧栗问了下一个问题：“你工作的地方在哪里？”</p>
钱子萱道：“我、我不能说……”</p>
“为什么？”这次说话的不是萧栗，而是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工藤，“你都现在这样了，鬼都要杀了你，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第一次见鬼就在你工作的地点，我们很怀疑鬼怪的产生跟你工作之地有关，如果不解决，它很可能还会一直缠着你。”</p>
钱子萱紧紧地咬着嘴唇，她出来的匆忙，根本没有心思化妆，此时头发散乱，双眼无神，脸颊凹陷：“抱歉，让我想一下，我现在根本不能思考，很抱歉……”</p>
工藤只能道：“没事，你先好好休息，我们之后再说。”</p>
他们找了一家距离电台办公大楼很近的小酒店，酒店规模不算大，是最普通的快捷酒店，对于身份证查的也不严，再加上叶则青多塞了点钱给经理，经理也就给他们开了几间房。</p>
钱子萱一个人住一间，在她进去之前，由于还没有破解她身上的秘密，威尔担心任务失败，从口袋里掏了一叠驱邪符纸交给对方，也算聊胜于无。</p>
钱子萱握着那叠驱邪符纸，她其实不太理解这符纸的含义，但这并不妨碍她心中升起一种温暖而安全的感觉，她朝威尔感激地笑了笑，拿着门卡走进了酒店房间，按照对方的话将符纸贴在了门口和床头前。</p>
她是真的需要好好睡上一觉。</p>
其余轮回者也一样，现在已经快要接近天明，每个人都是在强撑着，分完房间之后就去睡觉了。</p>
萧栗是最晚进去的一个，在他进入房间前，沈蜃之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拽了回来，速度很快地伸手环抱了他一下，又松开了手。</p>
那是一个若即若离的接触，快到几乎不能称之为拥抱。</p>
沈蜃之的瞳孔在酒店走廊灯光的照射下亮着柔和的光，他本身瞧上去冷冷清清，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这时候看着对方的样子却好像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他说：“让我抱一下就好。”</p>
一旦有了第一个肢体接触，就会想要更进一步的第二个，第三个。</p>
得寸进尺的劣性根不仅在人类身上存在，就连高维度主神也不能幸免——没有人知道，就在方才那短短的一瞬间，沈蜃之恨不得用力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p>
沈蜃之靠的太近，萧栗能够从对方身上闻到一股属于冰雪的气味，他半阖上眼睛，回忆了一下过去：“你——”</p>
到底是谁？</p>
沈蜃之似乎能预感到他想说什么，但很明显他此时并不想回答那个问题，于是青年弯起唇角，避重就轻地问：“是要我进去陪你睡吗？”</p>
萧栗：“………”</p>
陪你个头。</p>
在他关上门之前，沈蜃之收了手环胸站在走廊边上，用口型对他说了两个字：</p>
晚安。</p>
**********</p>
隔日夜晚。</p>
轮回者们陆陆续续睡到下午才起床，而钱子萱更是离谱地直接一觉睡到夜晚。</p>
钱子萱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工藤已经往那条走廊看了好几眼了。</p>
今晚就是第二次电台直播，他们并不能将钱子萱直接带入电台办公室里，在钱子萱工作地点这条线索出来之后，想必生路提示已经给出，接下来出现的鬼怪可都是会虐杀轮回者的。</p>
因此工藤迫不及待地想从钱子萱那儿率先获得她的工作地点。</p>
工藤推了推眼镜的镜框，他本人长相偏小，看起来年纪不大，但那副过大的镜框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令他看起来像某个大龄死宅。</p>
当钱子萱进入工藤视野里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和对方打招呼：“钱小姐，睡的怎么样？”</p>
一天的睡眠其实对于钱子萱来说还远远不够，只是很显然现在没有条件让她继续睡下去。</p>
钱子萱拢了拢头发：“还好，就是梦里也会见到它们……”</p>
工藤便趁机将话题引入对方的工作地点：“那些鬼怪会缠上你一定是有原因的，钱小姐能告诉我们你是在哪里工作的么？我们是想救你。”</p>
可钱子萱却依旧死咬着不肯说：“我、我很感激你们，但是……很抱歉，让我、我再想想……”</p>
工藤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可想的——钱子萱连父母都可能是鬼，这种情况下还要管什么保密协定么？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还不一五一十地吐露出来？</p>
除非……她工作的单位在她看来，比厉鬼还可怕。</p>
比如说出她的单位，她一定会死，但遇见厉鬼，她也许还能想想办法逃脱追击。</p>
工藤在心底揣测着，他又劝了钱子萱几句，但对方还是不肯说，他与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只得又给了钱子萱一点思考时间，先听听这第二天的广播会有什么新的线索。</p>
很快，时间又到了凌晨零点，又一天的电台直播即将开始。</p>
夜色覆盖了深夜的办公大楼，除却十四楼之外，整栋楼竟然再无光亮，黑漆漆的一片，令人心生恐惧。</p>
萧栗坐在操纵台前，播放了一段起始音乐，等待着听众们的来电。</p>
比起昨夜，今夜的电台直播明显遇冷，直到开播后的十分钟，他才接到第一个电话，然而这第一个电话却让郑亿立刻从一旁的椅子上跳了起来！</p>
因为那是一通求救电话：“救救我，救命啊——”</p>
伴随着这个声音出现的还有风声，如同某种野兽嚎叫般地衬托出了这求救声的凄厉。</p>
这求救声虽然惊恐，但轮回者们依旧能够辨认出它的主人，正是郑亿。</p>
然而现在的郑亿正一脸惊慌地指着电台屏幕，根本不可能打出这通电话。</p>
郑亿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不是我，我没打过这样的电话……”</p>
萧栗调高了音量，他直接询问对方：“郑亿？”</p>
“嘟嘟嘟——”从麦克风里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p>
第一名听众只留下那么一句话就挂断了通讯。</p>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只有郑亿粗重的呼吸：“那那那是一个声音和我一样的鬼？！”</p>
原先距离郑亿最近的楚和早就用防备的姿态远离了他：“或者……你才是那个鬼？”</p>
郑亿慌张地辩解道：“我……我不是啊！我是人，我真的是人！”</p>
工藤面露怀疑之色，他看着叶则青，还没等他说话叶则青就已经摇头：“在我的感知里，他的确是人。”</p>
否则叶则青早就说出来了。</p>
工藤却还不放心，他取出自己的任务本，从指缝里摸出一个水球，往地上砸去，那水球在地上砸了之后弥漫出一股蓝色的雾气——工藤面色松了一口气：“这是我的特殊道具，他的确是人，如果现在我们四周有鬼，它会变成红色预警。”</p>
“对对对，我肯定是我嘛，”郑亿心有余悸道，“对面那只鬼冒充我的声音，估计就是想引我们过去——”</p>
“如果他真的想引我们过去，就不会直接挂断电话。”萧栗说，“最起码会留一个地点。”</p>
“那……他就是想吓唬咱们，或者这只是第一通，以后还会变成我的样子出现……”郑亿试图推测方才那通电话的意义，“我们要不定个暗号吧？你们说北京烤鸭，我会回宫保鸡丁，如果说不出暗号的就不是我！”</p>
工藤发出无意义的感叹：“……真是简洁明了的暗号啊。”</p>
但不管郑亿怎么辩解，其余的轮回者仍旧对他相当警惕。</p>
叶则青朝着萧栗拱了拱嘴：“你觉得是鬼吗？”</p>
萧栗转了转笔，他压低了声音，没让郑亿听见：“我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他本人。”</p>
叶则青：“那么我们现在面前这位……不是人？”</p>
“不，我的意思是……”萧栗想了想，他在纸上画了个一条线和三个点，“换一种思维，做一个假设，如果对方是郑亿自己——这条线的中间是我们，前面是还没有发生的时空，而那通电话来自前方。”</p>
叶则青：“你的意思是说……”</p>
萧栗：“这通电话有可能来自未来。”</p>
轮回者们的手机信号不通，郑亿也不知道鬼来电的事，那么他如果在某种情况下和萧栗等人失散，的确有可能拨打最显眼的电台电话——但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能让郑亿打电话回来求救？</p>
叶则青深深地皱起眉头：“未来？这怎么可能？”</p>
“连鬼神都会出现，还有什么不可能。”萧栗松开手里的笔，“不过也不一定，可能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对面只是一只伪装成郑亿的鬼怪。”</p>
叶则青发誓他从对方最后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森森的失望……</p>
萧栗没有再说话，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通过鬼来电发了一条信息出去。</p>
叶则青留意到他的动作：“你发了什么消息，给谁发的？”</p>
萧栗：“剧透。”</p>
叶则青：？？？</p>
他还待再问，可是萧栗笑了笑，没有解释的意思。</p>
不仅是萧栗这边在讨论，亚丽丝、威尔和楚和等人也在窃窃私语，并且用相当戒备的眼神看着郑亿。</p>
郑亿可真是欲哭无泪，无论电话对面是什么都不会是他，因此他只觉得自己第一个被鬼怪盯上了小命堪忧，他往萧栗身边凑了凑：“赫尔克里……”</p>
夏洛克，救命！</p>
他这一声刻意黏黏糊糊的发音还没彻底从喉咙口挤出来，那边电台就收到了今晚的第二通来电，萧栗接通了它。</p>
这次来电的对象是一个男人，听上去二十几岁，只是由于恐惧显得十分嘶哑：“你、你好，是灵异电台吗？”</p>
萧栗熟练地说：“是的，这位听众，有什么故事和我们分享么？”</p>
对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既然你们是灵异电台，那么应该会相信我接下来说的故事……希望你们不相信也不要说出来，我……我撞鬼了。”</p>
“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叫吴弓，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平时不怎么锻炼，可就在前天，我单位里一个同事邀请我去打羽毛球，说是他有季卡，可以免单。当时我想想是该运动一下，我就去了。”</p>
“一切都是从那边开始的，我很少运动，陪同事打了半个小时球就不行了，坐在一边休息，但我同事非要拉着我再打一把。”</p>
“那个时候已经快十点了，羽毛球馆十一点关门，所以馆里人很少，外面又黑，我有些害怕，就想着再打一把就走，结果就在那一把上出了事。”</p>
“我同事在对面把球打过来，我没有接住，球飞到了角落里。我走过去捡，但就在我弯腰的时候，我发现……有另一只手捡起了那个羽毛球递给我。”</p>
“那是一只惨白的手，手腕细的吓人，骨骼是扭曲的，我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却没有看到它的主人……你能明白我说的吗，主持人？它……它只是一只手，甚至不是一双！”</p>
“我吓坏了，我当初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指着那个方向说不出来。我同事从那边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指着那边，可这时候那只手就消失了，羽毛球从空中落下来，跌在我的脚边。”</p>
“我把事情告诉我同事，可我同事却什么都没看到。我找老板调监控，可是监控里只拍到我自己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同事安慰我，说是我加班太多压力太大，让我回去泡个澡早点睡，我一想可能还真是，我工作需要整天对着电脑，就先回去了。”</p>
萧栗没有贸然插话，他等待吴弓平复自己的情绪。</p>
吴弓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我到了家，本来趁着运动过后想直接睡觉，但是闭上眼脑子里又全都是那只手的样子，睡不着，干脆就起来打游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