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设备开始嗡嗡作响, 那声音宛如一个老者口腔里含着一口痰, 在做垂死挣扎时发出的无力哀鸣声，听的人非常不舒服。</p>
林绮丽按照手册上所写的那般先插播了一段纯音乐, 随后对着主操控台上的麦克风道：“欢迎来到深夜电台，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很高兴见到大家, 现在让我们收听第一条来电。”</p>
由于不知道第一个来电的听众是人是鬼，因此林绮丽点击来电的手微微颤抖着, 但这无损她的准确度, 很快他们接到了第一条来电。</p>
“咳，主持人，听得到我吗？”</p>
那是一个属于男性的声音, 有些沙哑, 相当清晰地通过麦克风播放到整个办公室里。</p>
听上去……是个正常人。</p>
林绮丽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回应道：“听得到, 很清楚。”</p>
沙哑男子通过电话说道：“那就好, 呼，主持人，能听我说说话吗？”</p>
“可以, 这就是深夜电台存在的意义，”林绮丽放柔了声音，“你想说什么？”</p>
男子不知为何有点气喘，他喘息道：“呼呼，我……我想跟你讲一个故事, 你知道有一种叫‘招鬼’的游戏吗？”</p>
招鬼游戏，一听就与鬼神相关。</p>
林绮丽的精神又再度绷紧：“我没有听说过，你能说具体点吗？”</p>
男人道：“那个招鬼游戏是在午夜零点，站在漆黑的小巷子里，一个人朝着自己的影子走去，边走边喊自己的名字，喊十三声，就可以看到两个影子，其中一个就是招来的鬼。”</p>
“呼，我试了这个游戏，就在上周……”</p>
“这个游戏，是我哥哥告诉我的，他告诉我说招来的鬼可以完成我的一个愿望——是的，我有一个愿望，我想让我的前妻和我复婚，主持人，你有没有什么很想完成的愿望？”</p>
林绮丽苦笑一声：“我的愿望就是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p>
“呼，那我们的愿望不一样。我……我很爱我的前妻，我们是初中同学，我在初中很不起眼，经常被欺负，是她一直偷偷地帮助我。后来我们结婚了，但是渐渐的，她嫌弃我穷，我懦弱，我没出息，她带着女儿离开了我，不接我的电话，断绝我们之间的一切联系。为了找回她，我照做了这个招鬼游戏，果然出现了第二个影子。”</p>
“我告诉了它我的愿望，它没有给我反应，呼，它消失了。我一开始很失望，相当失望，我回了家，一切如常，但后来我家里发生了奇怪的事。”</p>
“它……好像和我回了家。我回到家后，喜欢先拿一瓶啤酒，呼，一口气喝下去。但那天我把啤酒打开，就去接了我哥的电话，结果在我回来之后，我发现……那瓶啤酒空了。”</p>
这个人说到后面，喘气声越来越严重，林绮丽生怕错过一些细节，她不得不打断他：“抱歉，你是在做什么吗？”</p>
对方回应道：“啊，对，我在上楼，我会尽量控制的。”</p>
“总之，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我就把啤酒扔到了垃圾桶里，又开了一瓶。喝完啤酒，看完球赛，我就去睡觉了，结果在睡的迷迷糊糊时，我往左边翻了个身，搂到了一个东西。”</p>
林绮丽绞紧了手指。</p>
听众仍旧在叙说：“我……搂到了一个黑影，可是……我家里除了我自己，根本没有其他人！在我睁开眼睛确认的时候，它消失了。”</p>
“那个黑影浑身冰冷，而且黏腻，就像是有着一层鳞片。”</p>
“我当时很害怕，我颤抖着，不敢入睡。直到第二天早上，熬了一个通宵的我不得不去上班，只是在我出门的时候，我好像又看见了一个黑影在我家一闪而过。”</p>
“我当时不敢多想，匆匆地就去上班，在刚下班的时候，我又想起家里的黑影，我不敢回家，随便找了个朋友，说跟他一起看球赛，让他和我回家。”</p>
“我当时怀着相当忐忑的心情回了家，还让我朋友先推的门，但家里空无一人，好像早上是我的错觉。我把事情告诉了我朋友，可我朋友却嘲笑我是我看错了，我也这么安慰我自己，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鬼呢？可能当天的影子，也是因为光线错位吧。”</p>
“当天十点多，我的朋友就走了。他走之后，我忙着收拾一片狼藉的桌子，但是正当我下楼把垃圾扔掉后准备进门的时候，我看见那个黑影……进了我的卧室。”</p>
这名男性听说现在说话时完全不喘了，他像是站在了某个地方，刻意顿了顿：“主持人，你能明白我那时候的感受吗？”</p>
林绮丽：“能，相当能。”</p>
对于他们这种轮回者来说，何止是能，简直就是感同身受。</p>
工藤坐在最靠近林绮丽的地方，他趴在桌子上，面前铺了一张纸，正在疯狂地在纸上记录着第一名听众所说的故事。</p>
萧栗最靠近办公室门口，他用手肘撑在椅子上，捧着脸漫不经心地听故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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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蜃之没坐下来，他靠在墙边，光明正大地看他。</p>
男性听众继续道：“我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怎么想的，我一边极度恐惧，一边又不敢逃跑，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卧室里挪，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p>
“这一次，我看到了，它没有躲避我——我看到它正学着我的样子，从卧室里一点一点地探出头来，和我四目相接。”</p>
轮回者们简直可以想象出当时的画面：在漆黑的卧室里，诡异的黑影，以及一模一样的动作。</p>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它的样子，它看起来像一只四脚蜥蜴，全身黢黑，还有着一条很长的尾巴，在看到我之后，脸上出现了一种兴奋的神色。”</p>
“我被吓得脚不能动，简直快吓尿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我的卧室里爬出来，慢慢地靠近我。”</p>
“你能猜到结局吗？主持人？”</p>
林绮丽心中有了不好的结局，寻常人遇到了鬼怪，哪里有能逃跑的余地？这第一位听众，有很大的可能性……是鬼！</p>
林绮丽没回答他，这名男性听众就笑了：“结局就是，它咬断了我的头，我和它融为一体。那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啊，我能够感觉到视线一黑的剧痛，而且我也能察觉到……头颅进入‘我’口腔中的美味，那种滋味，我到现在都难以忘却。”</p>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主持人们，为了报答你们肯听完我的故事，能请你们回一下头吗？”</p>
他这句话话音刚落，林绮丽就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p>
因为这句话，它并不是从电话里传来的，而是从办公室门口！</p>
在电台办公室里的所有轮回者都骤然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那没有上锁的玻璃门上，正贴着一张脸。</p>
那张脸似乎很想从外面窥探清里面的样子，它紧紧地贴着，鼻子都被朝左边挤歪了去，在玻璃上留下贪婪的口液。</p>
“我正在上楼……”</p>
——这个时候，林绮丽骤然想起第一位听众起初说过的话来。</p>
他压根是在接通电台通讯的第一刻起，就在通往十四楼的楼梯上！</p>
电台直播刚刚开始，就被这么一只鬼怪盯上，令轮回者们心中不安，况且就像之前他们所分析的那般，在这封闭的办公室里，一旦来路被堵住，就只有跳窗这一个选择——而这里是十四楼。</p>
楚和下意识地就往窗户那边靠去。</p>
被霓虹衬的相当惨淡的月光从窗口照耀了进来，洒下一地的霜，像死人的脸色。</p>
“没用了，我看到你们了……我已经记住了你们的脸！而且……你们看起来，真好吃啊。”</p>
玻璃门外的鬼怪流下了口水。</p>
这扇玻璃门并没有上锁，但不知为何，这只鬼怪只是隔着门在外面看着每个人的脸，不曾进来。</p>
萧栗朝门口走去，他这个动作引起了工藤的注意，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心道在轮回者里面没怎么听过“赫尔克里”这个名字，但能活到现在的轮回者怎么会如此鲁莽？这不是非要自己第一个死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