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哈哈哈哈哈哈！”</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小女孩坐在巨型娃娃的肩膀上, 难以自已地笑得前仰后合。她晃荡着小腿, 欣赏着那块被铁片木板组成的巨手给整个盖住的地面。</p>
到底是也觉得自己笑得太夸张，用手捂住了嘴巴, 发出“噗噗”的笑声。</p>
“竟然就这么全部死掉了, 真是遗憾……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等到笑够了, 她才慢悠悠地、毫无诚意地说道，“不过贝蒂是一点都不会怀念你们的就对了。”</p>
说着说着, 她又犯了愁。</p>
“哎呀哎呀。”</p>
小女孩望着自己身下的巨型娃娃嘀咕起来。</p>
“都怪你们，这些娃娃全报废了，这可都是贝蒂辛辛苦苦搜集来的——这下又得重头再来了，下一个要从哪开始好呢？”</p>
她没有一分一毫地要考虑巨型娃娃手掌下那几具尸体的打算,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 那样的重量和力道下去，就是还留下几根小指头都是万幸了。</p>
更别提再改造成娃娃，不可能啦不可能。</p>
“还真是甜蜜的烦恼啊。”</p>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p>
那声音很渺小, 却直直地从地面上飘进了她的耳朵里，“不如我们就帮你一劳永逸地省下这个麻烦如何？”</p>
自称为贝蒂的小女孩猛然一愣。</p>
她睁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地瞪向地面。</p>
原本应该被娃娃捏成肉酱的人还好端端站在那儿——不, 只有两人, 但这也完全足以证明, 她刚才的做法彻彻底底地失败了。</p>
更为高挑的那个正一脸讥诮地望过来, 她那张本就冷淡的脸在此时看来更是显得有几分嘲讽。</p>
惊怒交加之下, 小女孩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 再看过去, 只瞧见另一个站在旁边的正紧张地握着一柄……一柄平底锅？</p>
显然，就连她自己也知道手里这玩意儿实际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但聊胜于无，有个能依仗的东西总比两手空空的强。</p>
在小女孩眼中，这些都已经不是重点了。</p>
她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p>
“不可能，”声音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她不断重复道，“这不可能——”</p>
然而，无论她再怎么否认，还站在眼前的两人都是明晃晃的铁证。小女孩悚然地猛然低头，却分明瞧见自己那巨型娃娃的手还原模原样地死死攥着。可此时此刻，也许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得那本该将所抓之物碾成了泥的握力没有之前的那么紧实。</p>
又或者，那不是错觉。</p>
那只手一寸寸地动了起来。</p>
没有谁能比贝蒂更清楚，她没有下达任何让娃娃有下一步动作的命令。驱动着巨型娃娃被迫松开拳头的不可能是外力，只会是来自另一侧、来自内部的——</p>
在她愕然的眼神里，被艰难地缓缓撑开的指缝间，露出了一颗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的脑袋。</p>
他因为承受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压迫力而大口喘着粗气，身体也在止不住地发颤。饶是如此，他的一只手紧紧握着胸前的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仍然贴着地面，自始至终都没有与之分开分毫。</p>
贝蒂怔愣着，她的视力极佳，哪怕是居高临下地坐在“娃娃”肩上，也能亲眼看到与他接触的部分，细碎的木片纷纷从他的身侧剥落而下。</p>
她也就只不过是迟疑了这么短短的一个瞬间。</p>
还不到一秒的功夫，那些原本只是细小裂纹骤然扩大开来！</p>
它们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向上开裂，在贝蒂还猝不及防的时候，几乎要侵蚀掉了这娃娃的整个手掌。</p>
小女孩陡然反应了过来。</p>
“废物！”她尖声嚷道。</p>
“你们这堆破铜烂铁！肮脏的烂肉！没用的东西！”她也根本不管这巨型娃娃是得听命于自己才能有所行动，坏脾气地一股脑叫骂着，“松手，松手，还要我再怎么说你们才听得懂——松手啊！”</p>
她喊到最后，完完全全破了音，可纵使是那受操控的娃娃真收回了手来，已经来不及了。</p>
由点及面的裂痕遍布掌心，还在不停地向上延伸，简直就像这收回去的动作反而成了它们蔓延的催化剂。也就是它遵照着主人命令，要再高高抬起手臂拍下的同一时刻——</p>
那一整条胳膊轰然断落！</p>
木板与血肉组成的巨手重重地摔落在地，溅起大片飞尘，它的断面参差不齐，被裂纹蚕食得连一处完好之处都没有。周德如还保持着触摸地面的姿势，只在它们分崩离析的刹那间艰难地闪身腾挪避开了大部分碎片。</p>
湿漉漉的发丝贴着他的鬓角，他胸口剧烈起伏，但比起断了手的巨型娃娃，终究是没受多严重的伤。</p>
断臂的痛苦于常人而言难以想象，这“巨人”却只是个毫无任何感情与触觉的杀戮人偶。它只会一板一眼地执行命令，此时的反应不过是被冲击得向后仰了下|身，可就算这样，也引得坐在上头的贝蒂一阵尖叫。</p>
她怨怼地死死盯着那男人，这家伙看着像是一时半会儿起不了身的状态，可在搞不清对方什么底细之前也不敢再贸然出手。就在小女孩将目光再度投向另两人之时，却见她俩的嘴角也出现了点格外刺眼的弧度。</p>
怒火“蹭”的一下将她冲了个头晕目眩。</p>
“别高兴得太早了！”</p>
贝蒂叫嚷道。</p>
“不过是一只手……不过是一只手罢了！”她冷笑起来，“你们吃得下这一击，还撑得住下一次吗？！就在痛苦里眼睁睁地看着贝蒂怎么把你们挤成肉泥的吧！”</p>
“你以为。”</p>
舒菁说。</p>
“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p>
……？</p>
这下，小女孩是彻彻底底地怔住了。</p>
说起来。</p>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p>
从刚才到现在，那头蠢笨的海怪到哪里去了？</p>
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预感，她被呼啸着的风声提醒着回过头去，可也是为时已晚，只捕捉到了那丁点掠过的影子——</p>
不知怎么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顾浅在空中硬生生地拧过了身。</p>
她手里还攥着根破破烂烂的、断了半截的钢筋，唯有尖端还锋利得闪出了寒光，然而，这已经够用了。</p>
小女孩的瞳孔骤缩。</p>
巨大的恐怖感摄住了她的心脏，双方近在咫尺，哪怕她再愚钝也能看到、也能感觉得到，这钢筋冲着的是什么地方。</p>
她的目标，是巨型娃娃脖颈侧面上那块画着法阵的木板。</p>
“住手啊啊啊啊啊——！”</p>
贝蒂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也不顾自己的位置是怎样的摇摇欲坠，挣扎着就要往木板上扑去。可是，在她歪斜下身子的前一个瞬间，一声清脆的裂响就掐住了她的喉咙。</p>
正中靶心。</p>
万籁俱寂。</p>
顾浅没有收敛半分力气。</p>
将木板狠狠扎了个对穿的钢筋在她松手的同时就“当啷”落下，而她自己也在下一秒狠狠一蹬巨型娃娃的肩膀。但饶是这样，她整个人也只能是直直地向下坠落。</p>
风声刮过耳畔，顾浅都能听到因为激烈的失重感而疯狂敲打着她鼓膜的心跳声，即便如此，她面上却未露分毫，只因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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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背重重一颠。</p>
顾浅忍住喉头涌上来的腥甜味，忽略掉那鳞片硌得、刮得人生疼的触感，有点艰难地在利维坦不情不愿伸过来接住她的尾巴上仰起身，正遥遥对上小女孩那难以置信的双眼。</p>
也只有这么一刹那了。</p>
法阵被毁了个彻底，由其支撑着的巨型娃娃摇晃几下，眨眼间就分崩离析！</p>
先是脚尖，再是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模样可怖的巨型娃娃分解为一块块腐朽木板和大堆腐烂的血肉。在这样的坍塌下，贝蒂再也维持不住平衡，惊叫着滚落下去。</p>
她的身影消失在那堆烂肉中，等到重新好不容易爬出来，模样比上一次这么做的时候还要狼狈。可是，比起愤恨和怨毒，此时此刻笼罩在她脸上的，居然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p>
“贝蒂……贝蒂已经很努力了……”</p>
小女孩喃喃自语着，每一个字音都因为那莫大的惶恐而颤抖。</p>
“贝蒂是好孩子！好孩子！”她哀求般的叫道，“所以放过贝蒂，贝蒂保证会乖乖的，再给贝蒂一次机会——”</p>
舒菁：“……什么？”</p>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p>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p>
周德如及时地说明了自己的能力——来自于他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一手握住吊坠，一手触摸地面，就能将自身受到的所有伤害反弹回去。在十万火急的关头，由他抗住了巨型娃娃那致命一握，另外三人趁机脱逃。又由留在前面的人吸引住小女孩的注意力，顾浅寻机破坏那块作为娃娃动力来源的木板。</p>
而某人到底是真把海怪揍出了心理阴影，几下就逼得这海怪将她甩飞在了空中，破坏掉木板后又用尾巴接了那么一下。</p>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如今呈现在眼前的也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但这小女孩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p>
“她在说什么啊？”舒菁皱着眉头，“这里有人还要把她怎么样吗？”</p>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长成个这种歪样子，又害了那么多人命，但他们现在算是解决了这个项目，也让她败了个彻底。不是谁都能像小丑一样拉到仇恨最大值，之后要做什么，还得视她的行为而定。</p>
所以哪怕是顾浅也还没再迈出一步，她却喊得如此凄惨，几乎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摸不着头脑。</p>
还未反应过来，小女孩又是一声尖叫。</p>
这一声凄厉过之前所有，她死死盯着那样最不希望出现在她面前的东西，手脚并用地试图往后退去。</p>
“放过贝蒂，放过贝蒂！”</p>
她不住地哀求。</p>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会比现在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