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嘟嘟嘟的机械忙音, 听着这些声音，徐择心往下沉了沉。</p>
事情就这样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一点变化，他还没采取实际行动前，贺北衍居然已经将贺栋给锢禁起来。</p>
现在主要问题就是贺北衍知道多少，知道些什么。</p>
徐择从房间里走出去, 他下了楼坐在客厅沙发上, 阿姨见徐择下楼, 将新鲜水果拿去洗过后放在果盘里，阿姨注意到徐择面色不太好，关心徐择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p>
徐择摆手, 表示他没事。</p>
但他那样子, 可不像是没事。</p>
阿姨在一边看了会，大概还是了解徐择性格, 徐择不愿意说，她也不好继续去追问。</p>
徐择在客厅坐了有半个多小时, 这半个小时里徐择一直在思考着怎么应对一会回来的贺北衍, 思前想后，与其找借口来为自己编造什么无辜的理由，不如就直接说事实。</p>
当然这里的事实不会包括他穿越过来生孩子做任务这一点, 这件事, 什么情况下徐择都不可能说的。</p>
汽车停在别墅外, 贺北衍从车里走下来，他此时的心情很难形容，他甚至觉得屋里那个男生, 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十多年，到今天贺北衍似乎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对方。</p>
他以为男生是简单纯白的，而事实上男生心思深沉，瞒着他很多事。</p>
贺北衍脑袋里还冒出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徐择怀孕的事，也在他的计划里，他故意怀了他的孩子。</p>
走进屋里，客厅里徐择坐在沙发上等着，贺北衍往里走，他眼瞳深邃得不见底，巨大的压迫力，宛如汹涌澎湃的浪潮一样沉沉扑打到徐择身上，让徐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p>
可哪怕是这样，徐择面色里波动不多，他甚至没有站起身，而是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徐择仰头望着走近的贺北衍。</p>
从贺北衍盯着他的冷厉眼瞳里，徐择知道贺北衍可能会怎么想他，觉得他不像表面这样简单，觉得他藏得深，或者还会以为他想父凭子贵，亦或者取代贺栋的位置，让他的孩子成为贺家下一任掌权者。</p>
徐择没有那样的野心，也不会有，权力越大，承担的责任也越大，他个人习惯平静安稳的生活，他不想他孩子进入什么权力中心。</p>
贺北衍站到徐择面前，深谙的眼凝视着徐择，先前还有的爱意深情，似乎瞬间被别的东西取代。</p>
徐择本来心底装有忐忑，等贺北衍这会真的回来站他眼前，那份忐忑反而没有了。</p>
徐择嘴角微微弯着，在贺北衍慑人的目光下，他先开口：“黄展给我打电话了，说五爷你把贺栋给关了。”</p>
“我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吗？”</p>
徐择黑亮的狐狸眼仰视着贺北衍，明灿如星辰，贺北衍原本打算回来立刻问责徐择，但当他和徐择见到面后，看着徐择白皙精致的脸庞，看着这个怀了他孩子的男孩，贺北衍突然有种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事，他的男孩不是那种慾望深的人。</p>
“贺栋出钱雇了个人，准备让对方开辆货车……”货车之后贺北衍停了。</p>
“他想伤害谁？”徐择追问。</p>
贺北衍薄唇缓缓开启，一个字：“我！”</p>
贺栋胆大包天，居然想让人制造一起车祸，而目标是他这个做父亲的。</p>
在最初知道这个事的时候。贺北衍是真的一点都不相信。第一时间让人找到贺栋，当贺栋看到他安然无恙出现时，脸上的震惊，在那个瞬间贺北衍知道他的儿子，他的亲生儿子是真的想杀他。</p>
贺北衍出离愤怒，甚至感到些难过，他想自己的教育竟然会这样失败，养出一个想杀害父亲的逆子。</p>
当贺北衍给了答案后，他看到徐择没多少变化的脸孔，贺北衍心往下沉。</p>
“你一点都不惊讶？”贺北衍往前进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像座巍峨的山峰，压在徐择身上。</p>
徐择摇头，然后他给出解释：“我猜他的目标估计也是你，如果是我的话，前两天我去医院路上他就该下手了，不至于会等到今天。”</p>
“你知道他可能会伤害你和孩子，你却还跑出去？”贺北衍当时眼神极其可怕。</p>
“只是一个猜测，也不是没有做防范，黄展安排有人盯着的，所以哪怕贺栋的目标是我，我也不会给他机会伤害到我们。”说这话的时候徐择手放在了肚子上。</p>
现在已经进入夏季，在屋里徐择穿着一件宽松的薄款纯棉衬衫，衣服虽然宽松，但因为徐择坐着的姿势，只要仔细去看，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微微鼓起的腹部。</p>
“什么时候开始的？”贺北衍询问徐择是什么时候让人盯着贺栋，并且知道贺栋会对他不利。</p>
徐择给了个时间点：“五个月前，我意外爬到你床上的时候，那天之后我知道贺栋内心深处是有多讨厌我。”</p>
“他恨不得我立刻消失。”</p>
这个答案在贺北衍的预料之外，他本来还在想徐择会爬他床上或许不是意外，是有意为之，这个有意是徐择在里面操控。</p>
眼下听徐择这意思，怎么事情又牵扯上贺栋了。</p>
“到底怎么回事？”贺北衍让徐择说清楚。</p>
“那天晚上我意外喝下了被人加了春葯的酒，我事先毫不知情，等喝了后我察觉到不对劲，借口去了厕所，偶然听到有人在谈论，是贺栋故意让人给我下葯，准备把我送到某人的床上。”</p>
“还好那家酒吧厕所窗口宽，我从窗口翻了出去，我当时想的是回了家肯定安全了，不会有人敢到贺家来做什么。”</p>
“结果证明是我想错了，回到贺家或许才是我当时选的最错误的路。”</p>
“那天晚上五爷你临时提前回来，行程上我没有提前得知，您该不会以为是我自己给自己下葯，然后爬你床上的吧？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宁愿和其他人睡，也不想和五爷你睡。”</p>
徐择嘴角的笑慢慢淡了，他语气异常平静，随着他最后话音的落下，贺北衍脸色沉暗得仿佛能滴出水来。</p>
贺北衍回来是向徐择兴师问罪的，可现在徐择说的这些话，让贺北衍只觉得有一根根尖锐的刺往他心口扎。</p>
什么叫宁愿和其他人睡，也不和他，徐择就憎恶他到这个地步。</p>
贺北衍心头的愤怒被一种名为悲哀的情绪给取代，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冷漠无心的那个人，现在他知道了，他眼前这个人才是。</p>
这人用他蛊惑人心的脸在引诱贺北衍之后，又向贺北衍表示出他的平静淡然。</p>
那种淡然给人一种来自骨子里的决绝。</p>
如果事情真的像徐择口里说的那样，确实是贺栋对徐择下手，导致徐择被迫和贺北衍睡了，那么徐择让人去跟着贺栋，时刻提防着贺栋自然就无可厚非。</p>
但是让贺北衍当时感到被欺骗的是，这些事明明徐择可以选择告诉他，可是徐择一个字都没透露过。</p>
贺北衍注视着徐择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美丽脸孔，他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徐择没有将他当做家人。</p>
甚至他对那个叫黄展的朋友，都比对着他时的笑脸多。</p>
贺北衍竟觉得嫉妒黄展，嫉妒他成为了徐择的朋友。</p>
“五爷你怎么发现的，发现贺栋暗里想对你下手？”这点在徐择看来比较重要。</p>
贺北衍低眸和徐择灿烂的黑瞳对上，徐择的好奇都在那双妖媚勾人的狐狸眼里。</p>
贺北衍在那一刻知道，不管徐择心里有没有他，他都很难再拒绝这个人。</p>
“医院的医生联系过我，贺栋知道了你怀孕的事了，还问医生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人流产。”</p>
那个医生虽然受到过贺栋一些恩惠，可是他更怕哪天事情败露，他不只是丢工作的问题，而是小命都没有了。</p>
在经过一番心理挣扎后，医生还是选择把事情告诉贺北衍，求一个自保。毕竟贺栋要伤害的人，是徐择，和徐择肚子里贺北衍的孩子。</p>
而在医生打过电话——电话是在两天前，徐择去医院又做了个产检后，贺北衍就开始找人调查贺栋，这一查不要紧，查到的反馈让贺北衍震惊不已。</p>
贺北衍记忆里贺栋还是算理智有控制力的人，他希望贺栋能够自己悬崖勒马，所以贺北衍没有立刻出面警告或者阻止，他想的是给贺动一点机会，让贺栋自己冷静收手。</p>
结果贺栋不仅没收手，反而直接想弑父。</p>
哪怕到了今天早上，贺北衍仍旧还等着贺栋自己停下，可最后的这点机会贺栋没把握住。</p>
贺北衍的容忍力至此告罄，让人找到贺栋，把人给扣押起来。</p>
在把贺栋的手机给收缴了，将人带进郊外的一栋别墅看管时，贺栋歇斯底里的吼叫，让贺北衍清楚，他这个长子是真的疯了。</p>
“……爸为什么你眼睛里只有那个人，我哪里比不上他？”</p>
贺栋猩红着眼，英俊的脸庞因为痛苦和愤怒而完全扭曲了。</p>
他眼瞳当时瞪得很大，让人怀疑他的眼睛会不会滚落出来。</p>
“你们瞒着我！你们居然睡在了一起，你还让他怀上了你的孩子，我以后会有个弟弟还是妹妹？”</p>
“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爸你被徐择那个狐狸精给完全勾住了，你被他骗了你知道吗？他装出孤高清冷的模样，故意引诱你，你就这样让他上了你的床，我想不明白，爸你要什么人没有？为什么非得是他？”</p>
“我恨他，我巴不得他马上去死！”</p>
“不对不对，他死了爸你肯定还会再找，我不能让他死得这么容易，爸你也背叛了我。”</p>
“明明我才是你亲生儿子啊，你确定过他肚子里的野种是你的孩子吗？说不定是他和别的男人搞出来……”</p>
贺栋的疯言疯语在一声猛烈的巴掌声里停下了，贺北衍这辈子还很少这样愤怒过，他扬起手臂一巴掌扇贺栋脸上，直接将人给扇到了地上。</p>
贺栋嘴角溢出鲜血，他跌坐在地上，眼眶里密布着红血丝，他扬起头笑声癫狂。</p>
整个人失去理智，被扭曲的愤怒给操控着。</p>
那一巴掌打得极其重，片刻间贺栋左边脸颊高高肿起，可他还是在笑，笑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p>
贺北衍低眸盯着自己儿子，他是对贺栋关心得不够，可贺北衍不认为自己在其他地方对不起贺栋。</p>
公司方面他让贺栋参与，还派了得里干将去帮助贺栋。</p>
他心里一直将贺栋当成是未来贺家的继承人来培养，只是没有在口头上明说过而已，可他为贺栋做的那些事，哪一样不在表明这个决定。</p>
其他人都能看清楚，偏偏贺栋像是身在局中什么都看不到一样。</p>
贺北衍对贺栋非常失望，他看着坐在地上的贺栋，冷漠的声音如同贺栋是个和他毫无关心的陌路人。</p>
“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哪天反省明白了，你再离开吧。”贺北衍转过身疾步离开。</p>
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贺栋破碎嘶哑的声音传来，贺栋撕扯着嗓子在吼：“爸！我没有错，是你们欺骗了我，我没有错，我不会认错的！”</p>
贺北衍停了几秒钟，没有转过头去看贺栋不知悔改的脸，贺北衍径直离开。</p>
回了家里，徐择像是也突然露出来以前不曾有过的一面，和贺栋一样，这两个人都不同程度地在他面前演戏。</p>
可不同的是，贺北衍清楚，他不能用对待贺栋的方法来对待徐择，这人肚子里有他的孩子。</p>
这个孩子比当初贺栋还让他期待。</p>
徐择欺骗他也好，在他面前戴着假面演戏也罢，好像都没有关系，他属于他，他有他的孩子，就这两点贺北衍就觉得足够了。</p>
情绪的过度起伏，当缓和下来后，导致贺北衍脑袋突然巨痛起来，他忍着脑袋里几乎炸裂的痛，贺北衍伸手抚着脸庞。</p>
他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那句话，突然就脱口而出了：“你是不是有过希望，希望贺栋可以得手。”希望贺栋能够雇凶真的开车撞死他。</p>
贺北衍当时的表情透露着过去没有过的悲伤，那股悲伤极其浓郁，浓到徐择受到感染，竟也感到心口沉甸压抑。</p>
“没有，你死了，那一个亿谁给我？你不是答应过等我生了宝宝后，你会给我一个亿。”</p>
“所以，我个人希望，你还是能够活久一点。”</p>
这算是真心话，哪怕是付游这个人，徐择都只是想好好惩罚一番，没想过要对方的命。</p>
人的命是最珍贵的，渣滓的命，徐择同样没兴趣要。</p>
他不想自己手上沾染鲜血，他不想让宝宝知道，他这个做父亲的曾经害过别人的命。</p>
至于贺北衍把付游或者贺栋给扣起来要做什么，那是贺北衍的事。</p>
只要不是徐择亲自做的，那就跟他没什么关系。</p>
这个答案很奇妙的，让贺北衍感到些安慰和心暖，至少徐择没有明确说讨厌他，贺北衍将徐择从沙发上拉起来。</p>
把人紧搂在怀里，贺北衍低头嗅着徐择发尾的淡香，那股幽幽的香往贺北衍身体里钻，让他剧烈的头疼症状似乎缓解了一些。</p>
“你可以做任何事，徐择我允许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杀了我。”贺北衍嘴唇親过徐择白嫩的耳垂，他贴在徐择耳边呢喃细语。</p>
徐择略微侧目，看不到贺北衍当时的神情，但对方说话的语气，突然给徐择一种好像这人马上要命不久矣的感觉。</p>
“我不会杀你，宝宝肯定也不想看到那种事发生。”就算是曾经的原主，对贺北衍由爱变成恨，哪怕后面戒毒期间孩子流掉，原主也没想过向贺北衍拼命，换成穿越过来的徐择就更不可能了。</p>
这个男人，搂着他的男人，似乎过往有多强大，在今天，在徐择面前表现出来的就有多脆弱。</p>
似乎徐择如果点个头，说他巴不得贺北衍马上去死，他有种好像贺北衍真的会去死的错觉。</p>
徐择抬手环住贺北衍宽阔的背，他拥着贺北衍，嘴唇微张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止在舌头间，这个人不需要他的什么安慰。</p>
而他想要听到话，想要得到的承诺，徐择也给不了。</p>
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本来一开始大家互相没感情的关系不多好，谁也不会受伤，偏偏贺北衍把自己给攻略了。</p>
徐择嘴角扬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