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对于天意的解读都不一样。
而且还会随着时间的过度和当下的情况而发生转变。
就拿当年来说,徐长生明明知道容安是可以自行把自己变成长生者的,但是容安没有。容安不仅没有把徐长生转变为长生者,也没有把自己变成长生者。
容安去世之前,每次骂徐长生没用,指望不上,依靠不上,什么都不成样子。
可是在去世之前,死死的抓着徐长生的手不放,要他磕头,要他发誓终身都要走在清理血债路上的也是容安。
他低头:“虽然师父总是对我打骂,可是师父那可是救命之恩啊。”
容安死的时候瞪大眼睛,恶狠狠牢牢抓他的腕子,他生的壮,容安握着都吃力,使不上全劲。可是他依然握着,握得徐长生生疼。
他要徐长生发誓,发誓一定要杀光那剩下四十三命长生者为容氏报仇。
血债血偿。
徐长生忙不迭答应。举着一只手给他磕头,咚咚地磕在泥巴地上。
说是泥巴地,那也是他和容安住了快要一整年的屋子。容安是个做杂工的好手。给屋子的屋顶填补了稻草,还给屋里的地上坑洼的地方磨平不说,还在泥土里加了很多沙土和石头,使得地面平整不容易潮湿。
就是这样的地面,徐长生不停地磕头。他当时陷入了容安要去世的巨大悲伤里,完全不知道疼痛。等他拿着积攒的一点点钱,去给容安办丧事的时候,还是经人提醒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血泪。
当时,对于天意的解说,徐长生是在惶恐的信任中夹杂一丝不安的。
因为他当时以为容安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嘴上总是骂他,也总是动手打他,但是不管如何,还是信任他居多的。
而现在,徐长生显得有些犹豫。
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
天意,这个事情对于徐长生本人来说可能代表的更多的是一种可以推卸的责任——比如他如果真的穷尽一一生都无法清除长生者清除血债(事实上也确实很困难,杀了贺兰愿算是实属于侥幸),他实在是没有自信可以真的在自己的这一辈子上杀完。
他已经算是中年人了,而一个一辈子,有多少时间是可以做到精力充沛呢?他老了怎么办?他以后没有力气举得起箭,拉的动弓怎么办?
到那个时候,难道是要坐在椅子上,招呼长生者走到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用颤巍巍的手把弓箭捅进长生者的心口吗?
.......
虽然现在有了容小龙,他多少有点一点点后继有人的欣慰。这点欣慰,一半是为了容安的在天之灵,另外一半,是他自己,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他这辈子没办法清理血债,那年纪还小的指路人,未来可期。定然不负众望。
在这之前,徐长生可以把一切都给他。
但是对于容安的失望,还是会成为徐长生一生的自责。
而容安知道他几斤几两。所以选择天意,算是容安的绝望。
为什么自己不能争气点呢?为什么自己不能让容安含笑九泉欣慰闭眼呢?为什么自己就这样没用呢?
这也是徐长生的愧疚。
双重的来自良心的责难之下,令他本能的坚定的拒绝了那个叫做康乐的离谱想法。
同时说道:“容小龙绝对绝对,不能够去北凰。”
谁不知道啊?
可是,对于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悬殊有多大的康乐一方来说,这种绝对有用处吗?
月小鱼和若离对视了一眼,有点无奈的看了看刚刚斩钉截铁完绝对之后立刻低头呼噜差点泡发的面条的徐长生,月小鱼慢悠悠说道:“别说现在康乐不知道徐前辈你的存在,就连容小龙还不知道你来了呢。”
若离想起来一件事情:“听赵帛说,徐前辈忽然离开队伍,是为了去追一个厉鬼的?”
徐长生差点被一口面汤噎住,他暗中咳嗽了一下,然后还是没办法立刻说话和顺气,只能很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若离好奇:“厉鬼抓到了吗?”
“唔。”徐长生含糊道,算是抓到了吧,“处理了。”
只是不是自己处理的。
虽然徐长生说的很含糊,自认为还有一点心虚,但是月小鱼和若离两个都没发觉,倒也不是因为她们两个都不是心思很细的,只是没用上心思罢了。
大概这要归功于本能印象作祟。
在月小鱼和若离的眼中,徐长生很老实,甚至有点直性子,问一句能说三句。解释上面还能再加上解释。
解释个没完没了。
所以对于徐长生说的处理了,那就是处理了。
不存在别的。
徐长生也是真的觉得处理一个厉鬼没什么大不了,就好像他当初杀了贺兰愿的行为一样,赵帛和卫华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目光落在了徐长生身上,却只有一个憨憨的,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笑。
月小鱼还算是关心前辈的后生:“那么徐前辈可有受伤?”
徐长生摇了摇头,然后为了掩饰心虚,端起了面碗吃饭。
但是就是这个动作,使得徐长生的袖口处漏了手腕出来。不光是月小鱼,就连若离都看到了徐长生手腕的伤痕。
已经结痂了。不光是手腕,徐长生的大拇指也有一道看着像是被利器伤到的伤痕,这些伤痕虽然看着不吓人,但是都是新鲜的。
一定和厉鬼有关系。
徐长生选择不说,那么月小鱼也好,若离也罢,也就选择不问。
或者说,日后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