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容小龙的沉默反而令对方更急了。
那男鬼声调都尖锐了很多,一连声问:“难道我们真的要做孤魂野鬼不成?我们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
那男鬼不等容小龙说些什么,立刻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打滚起来,他为人的时候尚且高瘦,本就因为太高而不甚灵活,如今为了鬼,一番打滚撒泼,居然十分熟练。虽然洞口处的空间有限,但是他本就没有了实体,故而可以尽情发挥毫无阻碍。有那么几次,他还滚到了容小龙的脚踝上。
容小龙不自觉缩了回去。
那农妇丝毫不管丈夫的打滚,只连声问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无辜,不曾做过任何事情,她,她只以为是在为了家计分担而已!”
农妇急切,声音带着颤抖:“所以小贵人,我的女儿,我可怜无辜的女儿,下辈子能不能投个好人家?”
容小龙心中叹息,面上却很轻声的问道:“什么样子,算是好人家呢?”
农妇哑然了,过了好一会,她才用一种很小声的,带明显怯意的一种小女孩一样的强调说:“就,就别有我这样的娘......”
她很快捂住了脸,肩膀抽动,是一副哭相:“我是家里多出来的.......家里觉得多一张嘴养不活,就把我送给了别人做童养媳。我,我一辈子,什么都是糊里糊涂的,稀里糊涂的人,做不得别人的娘......”
从这个妇人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容小龙了解到,这个农妇从小是被做了童养媳养在夫家的。而且从小其实是当做女儿养大,到了及笄之年,她的养母才告诉她,她将来要嫁给自己的哥哥做媳妇的。不为了别的,是为了家境艰难。他们家并没有多余的钱财去给自己的儿子准备嫁妆。所以在那个村子里,就有了这样的‘童养媳’的风俗。
基本就是东村的人把多余的女儿报给西村家有儿子的人养,一开始做女儿养,女孩子吃的本就不多,长大了还能给家里添一把人手。若是家里之后富余些或者养女生的漂亮,就把养女嫁出去,收一笔彩礼,然后用这笔彩礼给自己家儿子讨个媳妇。若是家里家中艰难,那就让养女加个亲生子,这样也算是所谓的‘亲上加亲’。从小当女儿养,长大了就做了儿媳妇,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个妇人的娘家父母俱全,娘家就住在距离夫家隔着一道河的邻村。娘家倒不是真的穷到养不活二女儿,而是家里同样要给儿子养个童养媳,这才把自己的亲女儿送出去。
农妇还是女孩子的时候,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管别人叫娘,当时村子里很多人家都是如此,那也就没有任何质疑过。
她就如此稀里糊涂的长大,之后她再稀里糊涂接受了自己哥哥将来是自己丈夫的事情,再后来,她稀里糊涂嫁给了自己的哥哥,一直叫娘的人成了她的婆婆,她还生了个女儿。一切的走向,都像她同村的那些和她一起长大的女孩子一样。再后来,就是稀里糊涂当了鬼。
这就是她的一生。
容小龙忍不住问:“那后来,为什么又要做那个事情呢?是有什么难处吗?比如灾年荒年之类?”
农妇停了抽泣,抹了一把脸上不存在的泪:“哪来的什么灾年荒年的,灾年荒年,大家多是吃人肉,也轮不到去卖肉。”
真实的原因和导致全村营生的源头,真的不是穷,居然是别人的富贵。有一年,邻村忽然莫名其妙富了起来。不仅多打了两口井喝上了甜水,甚至过年的时候村长还杀了好几头猪家家户户都分了肉。她的女儿回来告诉父母,她的玩伴穿上了新衣裳,很快,她也发现她弟媳妇的脚上多了一双崭新的绣花布鞋。她嫁在同村的大姐的手腕上甚至多了一个亮到发白的银镯子。
这些细节,先是被村中的女人注意到,很快男人也注意到,邻村的男人比较前一年更胖了,地里的收成明明就没有往年年景好,可是家里的过冬的肉菜却很足,邻村的男人身上的酒味越发的重,脸上的红晕已经分不清是过年的喜庆还是酒色的晕染。
这一切种种的发现而引发出来的眼馋和好奇,都像一只猫爪子,在反复日夜不停的抓挠着心肝。
村子的男人合计一番,请了邻村的男人们一顿大酒,这才撬开了嘴。
原来,这两个村子都设在官道边上,每天都是络绎不绝的商队队伍和镖局往来者。这些人基本都是壮年的汉子,长途跋涉而来,各个都是血气方刚。他们往往在一处停歇处歇脚的时候,每一个人的眼神都黏在过往的女人身上下不来。
都是男人,这种眼神不许言语,都已经明白和彻底。
但是明白归明白,谁也没想过旁的。
直到有一天,一个路过的的差役受不住,在一处官道不远的林地里按住了一个小媳妇......
偏生凑巧也不凑巧,这小媳妇,是村长弟弟家里的。
那些男人听了,无不愣了一会。
他们倒是都见过邻村的那个小媳妇,生的到不是特别美,眼睛不大,个子也不高,仔细一看鼻子还有点扁,但是那小媳妇儿天生有一个很圆的屁股和一把子细柳一样的软腰。也是因为这样的身段,那小媳妇天生就带着一点媚,她皮肤还白,身上该挂肉的地方挂肉,走在路上,总能黏过不少眼珠子。
村子里的产婆说,那叫宜男相。就是能生儿子。
也是为了这个村长家才娶的。
那漏嘴的男人一张嘴就是一阵令人反胃的酒气,他嘿嘿笑说:“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婆娘故意的,怎么偏走那地路过?不早不晚的......结果,就那一回,村长那精贼,就盯上了这个生意。”
别的男人屏住呼吸问:“什么生意?”
男人道:“卖呗。那可是官府先犯的事......”
那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个意味深长自以为很是人人意会的笑意:“你们说,那小媳妇,是不是村长指使过去的?”
“......”
有人这样想法,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的,据说那差役当时是直到完事站起来整理衣裤的时候才被路过的村民‘瞧见’,当场就给暴打了一顿,扭到村长面前的时候,一路上都没遇到旁的人。
那么正好,遇到的瞧见的路人,居然都是村长的亲戚,那路过的小媳妇,也是村长的弟媳。那小媳妇回去就开始闹,到处找绳子要上吊,还当着村长的面扯开衣领给村长瞧那带血的牙印,那官差虽然知道惹了祸端,可是也口口声声要去告那些村民一个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
且那官差,往京城送的还是重要公函。如今一顿打,已经耽误了小半天的行程。若是真的耽误事情,那官差一条人命,换这全村僻静,也算是公平。
一番话下来,一屋子的十个男人里面有七个已经尿了裤子。
那小媳妇更加是当了哑巴,连大开的领口都忘了扣回去。就那么摊着一片雪白的春色在眼前。
那官差冷笑一声,独自站了起来,大摇大摆落座正堂主座位置,用茶水漱了一回口,然后当场吐回去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