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及其狭窄的江段,因为狭窄,加上高低落差很大,造成了那一段的水流极其汹涌,而汹涌水流在长时间的冲刷之下,又冲击掉了了不少巨石,巨石在水下拦截了正常的流向,天长日久,一段江水就形成了很多回旋流,可绞杀一切船只桅杆,就形成了后来百姓们口中的地狱门。
站在地狱门边上,甚至可以隔着水雾,遥遥望见对面的西奥和北魏的交界处。
十二年前,逃命三年穷途末路的容氏的其中一支,就是在地狱门投江的。容氏最后残存的那一支投江之后,隔相江上乌云密布,天雷滚滚,宛如渡劫。
此番景象一连持续三日,白日不见光,黑夜伸五指不可见。隔相江江边百姓皆道是当时有逃亡者投身地狱门缘故,他们枉死凄惨,投身地狱告了人间的状。于是地府阎王震动。要降下天灾。
百姓惊恐不已,叩头,不停叩头。送上猪羊,送上鲜果,奉香,求神,问佛。甚至让未曾穿耳的未婚少女披上嫁衣投入江中,下嫁江神。乞求结为亲家,江神看在新娘面上,上天求情。
无用。
隔相江江边,依然是天雷滚滚,白日不见光,黑夜伸五指不可见。
隔百里之遥。容安头顶的乌鸦精在呱噪大叫。
乌鸦精怪预感大事不妙,不停盘旋他头顶,大叫:“天诛地灭啊.........死啦!!沈小姐死啦!!!沈小姐死啦!!!!救命!!!”
然后,化作了黑烟消散不见。
三日后,乌云消散,但是整条隔相江,俨然成了活的地狱门。
远方的容安身边,再也听不到熟悉的呱噪。
这些,容小龙都知道。
但是颜康说的事情,显然是容小龙不知的。
颜康说:“容氏投江当时,我在对岸。眼见那个为首的容氏首领抱着一个很小的孩子投身入了激流。......当时我们南顺的遗民顺着下游撒网打捞,捞出了一些......捞出了一些,只能建了衣冠冢做安葬了。安葬在了岸边土坡之后。”
颜康说一句话,容小龙的心就停了半拍,再说一句,他的手脚凉掉,再说一些内容,血凉。
等到他说安葬两个字的时候,容小龙已经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颜康示意一番,身后那个扮鬼的上前,呈上了一个东西。
颜康把东西摆在桌面上,示意容小龙打开。
赵帛等人都投视线去看,却是一个剑柄。只是一个剑柄。且十分的糟糕,似乎被人用石头或者锤子之类的重物重重敲击过一样。
剑柄那端本来有兵刃的一段空无一物。
颜康解释:“这也是跟着当时一起打捞上来的。为首的那位是先丢下两柄长剑才投的江水,这个剑当时捞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剑柄了。”
宝剑落入江水的时候都尚且到这种地步,何况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呢?
颜康当时言语的含糊,但是那含糊的字词其实不必言明也是能够明了的。
容小龙当然也清楚,颜康言语这一切并非是出自什么好意,以颜康现在的年纪推算,十二年前的时候颜康也不过才是少年,一个少年懂得什么撒网打捞?懂得什么建造衣冠冢的事情?
他言语这一切,一来是想找出和容氏又说交集的点,二来,是想要表明态度,告诉心怀警戒的容小龙,他们和容氏并非敌人。虽然开头并不美好,但是也包含了无奈的苦衷在里面。
颜康想要让容小龙知道,他是友,非敌。
此刻言谈走向,正在趋于日渐温馨和感伤的夹杂之中。如果这是坊间故事,那么接下来,容小龙就应该道一声谢,然后彼此各自下个台阶,交个心,再谈正事。
这是颜康控制在内的走向。
结果容小龙一句话打歪了这个方向:“......你把这个烟杆主人如何了?”
“什么?”颜康一愣,回过神来顺着容小龙的视线才发现他盯着桌上一边他刚刚随手搁置下的烟杆。
容小龙盯着那个烟杆不放:“那个烟杆,是个白日寻花的老汉的,你们刚刚所在的房子,就是那寻花所在。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这烟杆为何又在你的手里?”
容小龙刚刚言论自己有关的问题的时候还像个闷葫芦一样,颜康说的嘴皮子都干才能换来寥寥一两句毫无内容的话。
他还以为容小龙是怕生所致。结果人家偏不是,质问的时候呱唧呱唧言语了一番都不带停的。还一直盯着颜康,似乎要从眼睛这一扇心灵窗户来判断他接下来的言论到底是狡辩还是真心。
颜康卡壳了。
颜康卡了一回,才说道:“就,就杀了啊........”
颜康摊手:“有什么错?你说的那个寻花的老汉,可能是白日里没够,晚上居然再寻了原址去登门,塞了人家丈夫一大笔钱,言语要搂着他的婆娘睡一觉。我寻思是这个老汉看着那丈夫白日里懦弱,不吭声,是个见钱眼开的主......结果那老汉登门的时候,家里的闺女也在家里,那老汉本就吃醉状的胆子,结果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等我们去看,那老汉找成了八块。”
所以老汉是那对夫妻杀的。
容小龙问:“那你杀了谁?”
“那对夫妻呗。”颜康一脸无辜又自然的说道,“我们闻声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那男人杀人的时候没顾及家里的幼女,那幼女当场被这场面给活活吓死了,那对夫妻在满屋子血腥味里抱着孩子哭,声声言语道不想活了,他们既然不想活,留着也是痛苦,何不如上路?一前一后的,说不定还能赶上自己家闺女的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