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沉默了下来。
容小龙似乎依然还没有恢复精神一样的一脸困顿地倚靠在窗边看着洗衣服的伙计发呆。
若离短暂地愤慨了一会,想起来刚刚未曾结束的谈话。
她问道:“你为何忽然说只有这个客栈是干净的?”
若离忽然想到了容小龙和她的不同,隐约算是猜到了一点什么:“是,是那个原因吗?”
容小龙听着没什么太大的动作和反应,只是含糊的从嘴里发出来一个类似于‘嗯’的声音。
这一个反应让若离有点毛骨悚然起来,一想到自己之前还在这个镇上过了一夜就更加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
她说道:“真的吗?是,是有鬼吗?”
最后三个字,若离是压低了音量说的。
容小龙说出来的内容,比若离想的还要害怕一点:“有的,而且,还不止是........鬼。”
若离觉得头皮都要炸了:“那还有什么?”
容小龙似乎被这句话给难住了。
他过了好一会,冥思苦想了很久,依然脸上是一副不得解的表情:“很奇怪.......怎么会这样奇怪呢?”
他依然盯着那个楼下水井旁的伙计,盯得很出神,出神到身后的若离都忍不住伸长脖子凑了一眼。
若离不禁问他:“你在看什么?”
她问完这句话,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念头,令她忽然对眼前的容小龙产生了一种压过轻视的恐惧。
在之前,若离其实一直都是有些看不起容小龙的。若离觉得他根本配不上容氏指路人的身份。一个乡野的小子,武功平平,阅历浅薄,而且从未有过担当重任的觉悟。他甚至有点天真,一而再再而三的对鬼魂有一种迷之信任。都吃了好几次亏,还是不能吸取教训。
每一次若离作为局外人听到经过,都有一种很铁不成钢的情绪上涌。她会觉得,如果指路人是她,她哪怕不会做的十全十美,也定然不会糟糕到如容小龙这个境地去。即便她毫无头绪,她也会全然告诉方卿和,让方卿和裁决。
可是她当时忘了,她和方卿和的信任是基于多年的培养和自我的偏好;但是这种多年相处的情谊和自我的偏好,并不成立在容小龙身上。
对于容小龙来说,一个对他来说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的方卿和,甚至比不过雪中送炭的杜衡和陌白衣。
甚至可能连徐长生都能超过方卿和的地位。毕竟徐长生是容安的徒弟。
即便方卿和也是佛果的好友,可是佛果说白了,早就脱离容氏很多年了。
——基于这样的牢记和那样的忽略。令若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然而然地对于容小龙产生了一种莫名和顺理成章的敌意。
这种敌意,很幼稚。像一个小孩看不惯另外一个小孩那样简单。并不属于成年人中的那种敌意。成年人不会随便对一个人报以敌意,敌意这种情绪落到当权者的眼里,条件苛刻难寻,可与不可得,除非你我势均力敌,不分伯仲,那才有机会赢得我的敌意。否则,若是敌我悬殊,我强你弱,何必对等?
就如两国交战,弱国无外交。
很是残忍。
小孩子眼里,尚且没有这种明白的残忍。
若离是小孩子心性,一边觉得容小龙什么都不如她,一边又很是理直气壮的对容小龙报以敌意。很是矛盾。
而容小龙也是小孩,却不像小孩。他知道若离对他有敌意,却用自己所有的言论和行为表示,他并不把这种敌意放在心里,可是你如果过分,他也不会维诺的。好几次气的若离差点暴跳就是证据。
这一次,若离并没有暴跳。
但是她依然在试图用生气和不耐烦来掩盖自己的恐慌。
“到底有什么奇怪你直接说行不行?你这样故弄玄虚,是不是故意要吓唬我?”
容小龙表情很呆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慢吞吞说:“没有。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
他一本正经地和若离解释:“只是暂时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贸然和你乱扯一通,只怕你会更加害怕。”
容小龙很呆的表情其实若离不是第一次看到。她遇到过容小龙几次,几次都能够时不时地在容小龙的脸上发现这样的神情。
可是没有一次,令她如当下这样的恐惧。
她觉得自己的后脖子有点僵,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风吹的,也可能是头发还没完全干透的缘故。
“.......我有时候,经常会想,这世上难道就我一个容氏后人了吗?这样我也太孤独了吧?”容小龙把视线又转回窗外,但是声音依然在缓缓又低沉的讲述,“后来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你,我其实挺高兴的。就是没有什么目的的就是高兴。不管你最后能不能成为指路人,我都很高兴。也不管你是不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容小龙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她:“你不是很想成为指路人,很想看到灵魂?”
若离干巴巴地说:“这个问题,你昨夜在山上就问过我了。”
容小龙也想起来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做了蠢事一样,他试图给若离一个微笑,但是没成功,他嘴角很快就垮了下来。
若离有些同情他,虽然暂时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但是她还是先同情了一下:“你可以先告诉我,这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容小龙看了她一眼。
容小龙想了想,最终说:“这个镇上有很多的鬼。”
若离说:“可是还有人啊?”
“这个镇上的人,能看到鬼,”这才是容小龙奇怪和困惑的所在,“可是他们不可能都是指路人。”
若离一边困惑,一边心里砰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