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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迟来的秋雨似乎是打算一股脑把之前所有积攒下来的雨水一口气倒个通透一般,一连连绵了好几天。
容小龙和滕吉的衣服上一件还没干,身上那件就被淋了个通透。
如果只是下雨也就罢了。偏偏还刮风。山风比较城中的风更加凌厉了几层。容小龙已经接连坏了两把油纸伞,之后一气之下,索性乖乖学着滕吉穿起了蓑衣。
这蓑衣还不是买的。而是滕吉路过一家农庄的时候,趁人不备,偷了人家一捆稻草自己编的。他不但会编织蓑衣甚至还会做草鞋,他给容小龙也做了一双草鞋,嘱咐容小龙走到泥路的时候把这双草鞋套在靴子外面,既可以防止脚下打滑,还能在一定程度上不会弄脏靴子。
他们还路过竹林。也不知道这片竹林到底是不是有人家的。反正在滕吉看来,不管是稻草还是竹子,只要旁边没人,那就是没人要的。
滕吉又砍下了一根竹子。
傍晚在山洞中避雨的时候,他用匕首把竹子一片一片削成薄薄的竹片,然后一转一扭,就成了一个斗笠。
容小龙跟看耍把戏的一样,全程都瞪大了一双眼睛。他有那么一时半会,觉得眼睛好像是学会了,但是当他试着学滕吉那样扭动手里的竹片的时候,他又不会了。
行吧。
容小龙放弃了学无止境。
容小龙结果那个绿色的兜里,一时之间还真不太想要往头上扣。
容小龙怕被滕吉催促戴上去看看,就打着哈哈扯开话题:“我们要是哪天没钱了,或许也饿不死。你还能编点小玩意在街上摆个摊,哪怕是卖草鞋也行。”
滕吉一边开始编另外一顶斗笠。是给陈二狗的。
陈二狗没提过也要,但是全程眼巴巴的看,看得滕吉浑身不自在。
他就编了第三顶。
陈二狗很快推断出来那是给他的,两眼都冒了光那样盯着滕吉的手指翻飞的动作,更黑夜里的狼一样。
滕吉一边编斗笠,一边道:“哪就那么落魄了?我们这是走小路,运气不好赶上了阴雨连绵才老踩烂泥巴地。等路过城镇,寻个客栈好好洗洗,保证你忘记我会编草屑这事。”
滕吉一边说着,一边眼神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竹片,防止不小心就会被竹片划伤手指。他生的一张少年面孔,但是手掌却很宽厚,骨节粗大,加上他的眼神时不时会有一种成年人的冷静和沉着,以至于陈二狗非常非常地怕他。别说向他提要求给他编织一定斗笠,平日里他都不敢和他多说一句话,甚至视线偶尔交集,陈二狗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立刻闪开。
秋风瑟瑟地刮着,把洞外的枯叶吹得簌簌落地,脆弱的叶子在树梢上早就被这几日的雨水给浸的沉重,一落到地面就立刻有了一种腐朽的味道,它们很快,大概明天,也或者今晚,这些新落下的枯叶就跟和地上那些之前的叶子一样,被雨水和风卷压成烂泥。
面前的篝火孱弱地燃烧着,爆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容小龙很快就在这火光映照的温暖中昏昏欲睡。
他困得很,也自然而然地,就躺下来睡了。他身上衣裳还是湿的,刚刚面对着火堆坐着,已经把前面的衣裳烤地半干,如今躺下的时候就干脆背对着火堆,一边睡,一边让火堆继续烘烤后背的衣裳。
躺下的容小龙很快呼吸平顺下去,陷入了沉睡。
山洞中顿时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情况。
过了不知道多久,或许很长,也或许很短。但是根据滕吉手上尚未完工的斗笠来看,大概偏向于后者的时间过渡。
陈二狗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和滕吉对话的冲动。
陈二狗也无法解释这种冲动的来源,或许是因为滕吉的脸被篝火边线条被火光烧得柔化,也或许是这慢慢凄风冷雨无处打发时光,也或许,是他丝毫没有困意。
陈二狗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开口:“我.......我觉得自己很奇怪.......”
滕吉削编织兜里的手不曾停顿,沉声嗯了一声,似乎没把这事儿当事儿。
他或许是在等待陈二狗的下文,也或许是真的漠不关心。
陈二狗大胆假设那是前者。
陈二狗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看了看背对着他们睡觉的容小龙,在确保了音量不会惊扰容小龙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那个,我这几天,从未困倦过......甚至,也不饿?”
他吃也吃,睡也睡。可是从头到尾,他不曾感觉到饿,也不曾觉得困倦。一两天如此过去也就罢了。偏偏今日已经是第五日。眼看就要走出这片大山,可是陈二狗心里的困惑就越发的增加。
按理来说,人知酸甜苦辣,知冷知热,肚子会饿,走累了会困,他当年的时候每日不过从东厢房走到西厢房都还要去睡个午觉。而这几日他简直就是东奔西走,甚至披星戴月。他却不饿不困。他这几日的睡意和饮食,死板地如机械操作一样。令他偶尔生出错觉,他似乎已经不是个人,而是个所谓的活死人那样。
这个本来只是一闪而过的想法,在这些日子里越发的明显,再想到那个容小龙起死回生的能力,和他们的江湖人身份。
这就令陈二狗越发的恐慌起来。
他是个老百姓,对于江湖,只在说书和坊间戏本听闻过。虽然不信那江湖人有三头六臂上天入地。但是到底也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而且,这起死回生,可比什么三头六臂更加骇人吧?
而滕吉的反应就更加令他不知所措。
滕吉轻笑了一声,像听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似的,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陈二狗,学着他的样子同样小声说道:“不饿不困,不好吗?你难道想要饿,想要困?”
“......”陈二狗看出他在揶揄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滕吉又是冷冷一笑,将手中完工了大半的斗笠抬起来吹了一口,悠闲说道:“你试试这个斗笠大小......”
滕吉不等陈二狗反应,就把那还带着毛刺的斗笠扣到了陈二狗的头上。
陈二狗心神不宁。他没注意到有一根毛刺在滕吉扣的时候扯破了陈二狗的耳垂,那耳垂当下就滴下一滴血来,而那滴血很快就晕染到了陈二狗湿漉漉的衣裳布料中。第二滴血还没来得及滴落,那道伤口就在滕吉的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滕吉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