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儿子,个头都比他高了。
......
乡里都说陈二狗命苦。出生的时候死了娘,还没长到弱冠呢,就没了爹。他爹酗酒,打骂了儿子之后,被发现死在了河里。
乡里都说是陈二狗的爹去寻儿子的时候不小心失足落水的......这样说来,这做爹的还算是疼儿子的。虽然平日里打骂的凶,可是还是不忘去寻儿子回来。
可怜哦......这孩子知道自己爹是为了寻自己才没的命,不知道心里地难过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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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么?陈二狗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跪在灵堂前面,一脸木然的寻思着自己家里还能有多少积蓄。够不够自己过日子。
他什么本事都没有,亲爹连杀猪的本事都没教他,他日后怎么活?
事实证明,老天爷还算是怜惜他的。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娘在天之灵保佑了他的缘故。就在他积蓄快要过不下去日子的时候,他们家居然有媒婆上门。
他木然听那媒婆花言巧语说了一通,也不记得到底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叫那位临县的姑娘芳心暗动了......
那媒婆一遍遍提示讲,是去年花灯会上。
但是那个时候,他可没什么心思去逛什么花灯,他当时穷的饥肠辘辘,无奈才卖了他爹那最后一套杀猪的器具买了一些空白的扇子去灯会上摆摊。
他字写得一般,画也就会画个鱼梅虫子。结果估摸是有一张好脸,居然生意不错。
他当夜就把扇子卖空了。的了点钱,立刻在一边的馄饨摊上买了个大饼一碗馄饨吃了下去。填饱肚子,紧紧捂着钱袋就回家了。
至于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他实在是没印象。
在媒婆看来,他有没有印象不打紧,那姑娘芳心动了不就好了?
这家徒四壁的样子,这姑娘怎么看,都算是低嫁了。那姑娘媒婆也见过,虽然长得不如这陈家的小子好看,但是这好看,能当饭吃啊?
人家那姑娘,怎么说,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
独身宠大的姑娘,不娇气,家里疼的像眼珠子,这若不是疼爱女儿,还不舍得拉下脸面,去像男方求亲。还许诺了一大笔嫁妆,还会新翻这老宅,帮他添置一家店面,多买两块田产。日后也不用风吹日晒,光收租和商铺,就够小两口过得充实。这可是上赶的好事呢!
媒婆一叠声的催促他答应。
陈二狗也就答应了。
这年头,哪里来的真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即便是真的掉了馅饼,真的砸在自己的头上,这馅饼也保不齐是个夹生的。
那姑娘果然如媒婆所言的,十分好相处,性格温柔,对他百依百顺,岳父岳母家也果然是知书达理,并没有因为他是个杀猪的儿子就轻视他,也真的把许诺的田产和商铺的契约拍到了他的手上。
新婚之夜,陈二狗掀开盖头,看着花烛下那平凡的又羞涩的脸。心里倒说服了自己。
这也就是过日子。美丽也好,柔情也罢,吹熄了烛火,不过是枕边人。
结果媒婆说了天昏地暗,没说一点。
这姑娘,不能生育。
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成婚半年之后了。还是新妇自觉亏钱他,才哭哭啼啼言语道出。
他当然柔声安慰。
言语说的温柔。说夫妻夫妻,孩子不过是天赐。我遇到你已经是老天爷恩赏我,哪里还敢在奢求孩子?如此知道这些,我反而安心。
这样一番温言良语出口,妻子当然更加内疚。
岳父岳母知道他明白后,也越发没脸,暗地里又给了他商铺和田产,倒是登门次数少了很多。
那也好的。
到底日子是他们夫妻两个的。
于是越发的恩爱。
街坊四邻谈起这对夫妻,无不交口称赞,赞颂两句,就要细细说起那娘子有疾的事情。在听着一片唏嘘,自己淌个泪水来。
这日子流言蜚语,关起门来也就听不到了。
他们还是恩爱。
一直过了半生。
而这半生后,当年在花灯会时候,令富家小姐一见倾心的年轻人也生了白发,那盖头下羞红了一双脸颊的小姐也染了红尘俗气。陈二狗有这样一个庸俗的名字,有一个杀猪的爹,一个童养媳的娘,当然算不上是什么才子,也都懂不了灯下读书研磨泼茶的乐趣。
他日子无忧,又因为岳父岳母和妻子的迁就,逐渐地生了委屈。
他觉得自己一生命苦,到了婚姻大事还被摆了一道。
要不是家中财务大把还握在岳父岳母手上,要不是妻子不够贤良,他眼下身边,也该有个美妾才是。
哎,怪谁呢。
怪自己心软,也怪妻子不够贤良。
就怪妻子不够贤良。
他即便没读几年书,也懂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重要。
偏偏那文墨很通顺的妻子,诗词文章章口就来,怎么就不懂这句话呢?
他还懂呢........
他一气之下,搬到了厢房睡。实在是孤枕难眠。
他每夜临睡,乞求老天,再疼疼他?就再疼疼他一会?别的好好说,就叫他妻子,贤良一回吧!
这一回,老天爷似乎又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