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奇大概是不知道不予楼的。大概或许有可能知道凤台童子。但是她也不用这两者的任何一者来举例子。
她讲朱成良。
“你看那个朱成良,做鬼许久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就疯了吗?”
李奇奇说:“所谓疯子,不是什么歇斯底里,也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更加不是什么杀人如麻.......他甚至眼睛都不眨了杀了我,都不算是他疯。——他疯,是因为他明明不是个愚民,却想要不顾一切,去惹出天大的乱子。”
李奇奇问小杨先生方向的空气:“你是什么身份的?是当时南浦城的人吗?你来想一想,你来分析一番——你若是朱成良,即便是知道,害你全家的凶手是当今陛下,你就会直接去一鼓作气,杀入宫中想着一刀捅死陛下来个一命换一命嘛?”
小杨先生面对李奇奇这样的举例子,没任何反应,也没吱声。
容小龙自然也无法给予转达。
李奇奇看得明白,虽然面上有一丝不可思议略过,但是更多的还是冷笑上了心头:“果然,都是疯子.......会以魂魄形式跟在一个活人身边那么久......朱成良也好,这位小杨先生也好,包括那位方萍生......都是疯子。”
李奇奇说:“疯子是无法讲求道理的。也无法让他们懂得什么是大是大非。他们被仇恨和利益蒙蔽双眼,满心满眼都是痛快两个字......他们都没有家了,也没有命了,哪里来有什么脑子去想一想家国天下.......自己被推入地狱的人或者鬼,大概就只想拉着别人共沉沦,一起进那个深渊吧。”
李奇奇倔强的很:“别以为这种人多了就会占理,就显得我这样的人才不正常。不对的。任何时候,任何趋势,都不会觉得疯子是占理的。自私自利就是自私自利,疯子就是疯子。哪怕是全天下一百个人里面九十九个都是疯子,那唯一那个,还是正常人。他可不是疯子。即便是他最后被疯子吃了,咬死了,也是正常人。疯子就是疯子......就是疯子。”
李奇奇越说越平静,到最后,喃喃自语道:“我,我才不要做疯子。我才不要去变成一个疯子。”
小杨先生笑:“她这样,反而才像一个疯子。”
.......容小龙没理他。
李奇奇当然也不会知道小杨先生说了什么。
李奇奇自言自语完毕,又似乎是想要安慰容小龙一番的说道:“方萍生,你大概不用太过于担心。我说过的,无拘无束,自由过度了,才会发疯。方萍生现在不是桥生,他是方萍生,束缚的很,疯不起来。——你该担心这一位。”
容小龙慢慢微笑,他也跟着李奇奇去看向小杨先生的方位:“我知道他的脸面,也知道他的名字。即便是他现在逃去千里,我也能就地超度。”
容小龙也安慰李奇奇说道:“除了容氏,他人不见魂。所以即便是他疯了吧,也做不出任何事情.......我受到了教训,也吃足了亏,良心亏欠至此,是不会允许我再多的掉以轻心了。”
容小龙的良心亏欠对象笑一下:“杀了我的人不是你。你不必如此。我被我的管家杀了,被我的亲生父亲钉死到棺材里。若非是你,我连那几日路途中的风光都见不到.......好歹托福,我还出了一趟浔阳城。觉察了一番自由是什么样子。很好了。”
似乎是一边说一边下定决心那样。
李奇奇深呼吸了一口气,讲道:“等倒了陌家,你就超度我吧。再请求你一件事情.......你想个办法,我的尸体领出来,然后好好安葬入殓。.......我不知道时隔那样久了,我的尸体还能否看入眼,若是实在丑,你别看,叫人烧了吧。我宁愿叫你看我的骨灰,也不想看我丑陋委屈的尸体。”
容小龙有些接受无能。
一个人一旦无法很快的接受眼前的事情的时候,第一个本能想到的就是逃避。
于是容小龙也不免俗。
“到了陌家再说吧。”
李奇奇很坚决:“你不能让我疯掉。”
容小龙已经扭头望着窗外,一边听着车轮前进的声音,一边感受着拂面的风,他轻声一句:“我知道。我不会。”
声音很轻。
但是李奇奇听到了。
他们没再说话。
连小杨先生也没有。
他们走路从连城奔波到金陵。这一次又从金陵驾马车离开。有了方府的令牌,一路之上都是畅通无比。
那个赶车的车夫是个少年模样。容小龙记得,这个车夫就是当时初见方卿和的时候赶车的少年。他还是如当时那样,一言不发。埋头做事。
他看着面相是个活泼的少年。偏在外人面前,就那样一言不发,态度淡定。
容小龙记得他当时吃饭,很喜欢那排骨,偏不爱吃蔬菜。必须方卿和用筷子磕碰一下碗筷,这才像敷衍那样,夹走一筷子的菜叶子干巴巴的嚼。
容小龙还记得这个少年的表情很是丰富多彩。
当时他态度夸张的在马车前面对方卿和表达救命之恩,大概是再是滑稽,不仅逗的方卿和忍俊不禁,连那少年都忘了去捡拾踏脚的凳子。
他那个时候犯傻犯地挺厉害。
几乎可以说是一路都在犯傻的。
容小龙这才发现,他们今天坐的这个马车,就是当时和方卿和在安逸侯府搭乘的马车。华丽,宽敞,封闭宽敞。容小龙稍微打开了一点车窗,让马车外有些冰凉的风吹进来,空气得到流通,一下子扫除了略显沉闷和阴郁的气氛。
容小龙只有两次乘坐马车的记忆。
偏都和快乐没什么关系。
以至于让容小龙对于马车没有了什么期待。
他如今坐的位置,正好是当时方卿和所坐的。他们如今早已经出了金陵城。正在出城的道路上缓缓前行,道路两边有树木所成的林荫,分段而栽,把光影切割成不规则的分切。而容小龙这个位置,就正好可以看到随着马车在光影上的前进,自己一动不动,也可以被动的卷入这一场光明和阴暗的交错中,容小龙无意识的摊开自己的双手,闷声不响的看着自己的手一会儿铺满阳光,一会儿又皆是阴影,一会儿又阳光灿烂.......就这样,周而复始,不知尽头。
.......他不知道容氏之前的人生要如何。
方卿和也不会和他提及。
方卿和说:“你何必在意前人所为?他们既然倾覆,就表示那条道路前方必是黑暗尽头。那你便不必去理会那前人旧路,江湖是新途,不管如何走,你都是指路人。”
.......
当时方卿和还流露出一种很有缘分的奇妙态度:“其实我一直不曾领会关于容氏指路人的这个说法的暗喻。或许,这指路二字,其实并非对象为魂,而是你们自己呢?”
容小龙被这样一句话惹得到现在都在发愣。
这也是刚刚他没有反应和消化过来李奇奇请求的直接原因:他脑子都被指路人这三个字给占满了。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想旁的事情。
方卿和的这个猜测,不算是没有完全的逻辑。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关于灵光一现的态度。容小龙对于这样的脑洞不排斥。他甚至可以说直接的什么都不排斥,反正他是蒙的,多吸取一点可能,再慢慢排除。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最后剩下的,就算是不是唯一的真相,也有可能是他未来能走的路。
他未来要走的路,和能走的路,居然就这样出现在方卿和的灵光一现中吗?
容小龙说不郁闷,其实还真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