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良讲:“明明就是你自己不打自招,漏了馅料,还在这里做清白?”
陌成风说:“我漏了什么馅料?”
朱成良指指背后屏风方向:“一个少年而已,都不知道避嫌,若是家中女眷呢?登徒鬼!”
“你放......”陌成风打住最后一个不雅言词,“我是陌家的长辈!不光说别的,景炎都要叫我一声叔叔!”
陌成风诅咒发誓:“我若是真做如此不长眼的事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天打雷劈倒是还行,不得好死就算了。
一边已经趁着两只鬼无暇顾及他的时候轻轻松松入浴的容小龙在一边吐槽。
做了离朱的亡魂,能有什么好死的?
容小龙捧了一碰水往脸上浇,水尚且温热的很,泡的容小龙浑身都松弛了下来,四肢回暖的感觉令人惬意无比。
容小龙把头靠在浴桶壁上懒懒洋洋昏昏欲睡的,连声音都被热水浸润的有些软软绵绵:“陌成风......我听说过你的事情。”
还挺早的。
陌成风是容小龙真正意义上见到的第一位离朱,也是第一位来自鬼蜮的存在。
容小龙还记着后账:“当时是在淮城的陌家。你吓晕了我一次。”
容小龙说:“你是陌白衣的小叔叔,很早就没了,陌家的人,根本不提你。连你是为何死的都不肯说一言半语。连陌白衣都不知道。到死,见了你,才知道你是自尽的。”
容小龙面前是一面屏风,绣着山水花鸟,他透过半透明的屏风望去对面。只能看到那面陌成风的一袭蓝衫。
陌成风原来穿着蓝色的衣裳。这一袭蓝衫当时在初见的时候是隐藏在竹林的阴影之后,以至于蓝色隐没在夜色中,不辨真容。
如今放到天光日下,才看到这蓝衫原来蓝的清透。
这许是陌成风自尽的时候的打扮。
陌家也出美人,不同于赵小楼的惊艳出众,和方卿和的一见难忘的风雅贵胄。陌家的男子,以俊秀风流为先,陌家似乎天生带一丝风流的道骨仙风姿态,陌白衣如此,眼前的陌成风也是如此。
陌成风穿一袭宽大的广袖蓝衫,上以银丝绣浅色暗纹,行走之间,如深蓝水波上的日射凌波,微光荡漾,如清风拂柳。
他内衬白色长袍,束银色腰封,白靴,玉色发冠。他的皮肤白净,一双露出在广袖外的手腕更加透彻如玉一般。
容小龙见识少,对于外界的事情,只听戏文里的胡诌。什么姓容美人啊,风流人士啊,喜欢用谪仙一般的人物来姓容。
他不知道谪仙一次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标准。
但是陌成风在他眼里的一通打量下来,总结一番,只能叫他想到谪仙。
可是如此谪仙一般的人物。
为什么会想不开呢?
陌家出身,容貌端庄,看着也是个年少有为的。若是换个人有他这般地位和处境,做梦都要偷笑。
容小龙不解:“你这样的人.....看着不像是个会寻短见的。”
陌成风问他:“什么样子的算是会寻短见的?”
容小龙说:“除了生活绝望,亦或者旁的,大多寻短见的都是一时想不开,想不开的原因,不外乎就是求而不得。”
容小龙把下巴搁在热气腾腾的手臂上,打量屏风后的那抹蓝色:“你看着,不似和这四个字沾边的。”
陌成风似乎在屏风后笑了一下:“为何我就不会求而不得?”
容小龙讲:“你若是换我视角看你自己,你觉得,你是那种会求而不得的人吗?你要什么没有,要求什么不得呢?”
陌成风说:“是因为我的家世和我的外表吗?”
陌成风接着说:“若是如此,怎么赵兄还是一人呢?他难道逊色于我?”
容小龙听着反驳之语和举例之人,越想越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
容小龙歪头看他:“所以,你是真的因为求而不得寻了短见?”
容小龙再说一句:“不过赵家主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令自己犯如此重大罪过。”
容小龙说:“自尽在鬼蜮是大罪过。不可再享受轮回,除非陌家再出一个离朱。否则你将生生世世做引渡者。看着自己熟悉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人间。不管你当初是为了什么事情想不开寻了短见。这么长的岁月过去,你也该后悔了吧?”
容小龙不等陌成风再说什么,他反正是停不下来:“而且.....你如今再现人间,是为什么?陌家又有人要离开了吗?”
陌成风沉默。
他沉默良久,越沉默气氛越是悲伤。
越是这样,容小龙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洗澡。
最终,还是陌成风叹了一口气,说:“今夜是中秋,也该先团圆一回吧。”
陌成风的叹息中,带着悲伤和怅惋,还被容小龙听出了一声的惧意。
很快容小龙就知道这惧意并非是他的错觉了。
他以陌白衣的江湖朋友身份也参加了陌家的中秋家宴。
真的是家宴,不似那种客气礼貌的宴席。
赏月的地点在一处湖心亭中,湖心亭大小有限度,酒席之上都是长辈,容小龙和一些小辈的,都乘着小舟飘在湖面上随波赏月,小舟上铺着软席,摆着曲柳的果盘点心酒水等。甚至还有软塌靠枕,船头一盏花灯。轮到容小龙的小舟,正好是一盏莲花。
容小龙看看莲花,又看看天上的月,再看看水面的月影。
问陌源:“今日老太太兴致很好?”
陌源是家里的小辈,和容小龙同岁,连字还没有,就叫陌源。陌源排着辈分,差不多是陌白衣的侄子。
于是陌如眠说,你也叫小龙叔叔。
陌源不肯。
容小龙偷偷和陌源说,互相称呼名字就可。
于是叫小龙。
两个少年把小舟划开远远,偷偷在小舟上喝酒。
他们原本只能喝蜜水,陌源哪肯?偷偷带了一小壶的蜜酒,闻着和蜜水差不多,但是尝了就知道,有酒味。浓香醇厚的很。
陌源已经偷偷喝了两杯,脸颊都透着粉。
容小龙有意想从陌源嘴里套话,于是故意装作也淘气,和他一起喝酒。
有意趁着陌源喝地有点懵了,趁机问事。
陌源确实有点懵了。听了两遍才听明白容小龙说的是谁。
“哦,那是我们家老太爷......之前身子一直不太好,最近好多了。”
陌源朝他竖起一根手指,比噤声的手势:“不过我偷偷跟你说,我前日去见老太爷问号来着,老太爷说,他要走了。”
容小龙心里咯噔一声,“走去哪里?”
陌源说:“老太爷说,他梦到了他儿子......”
“儿子?”
陌源点头:“儿子。”
陌源一直点头:“太爷爷光说梦到儿子.......我知道太爷爷说的哪个儿子......我见都没见过的那个大伯。不对,我该叫小爷爷......小爷爷一早就没了。我太爷爷可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