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传来声音:“......他会要走我的眼睛吗?”
“......不会的。”方卿铭觉得有必要解释一番关于眼睛的问题,“你父亲的眼睛大概也不是那些凶手做的。眼睛挖掉了就没有用了,必须好好的长在眼眶里才能够看得到东西。我至今没有见过这世上有哪个神医,可以把别人的眼珠子换给不相干的人。”
她不信的。
“那我父亲的眼睛是怎么没有的?”
方卿铭说:“这是我的猜测——我想,大概是他自己挖下来的。”
“不可能!”她一下子把定在头上的斗篷拉了下来,露出一张闷地发红的脸,“我父亲为什么要自己挖掉自己的眼睛?他不疼吗?”
方卿铭直视她,看着她又气又怯的表情,依然是心平气和的:“比起丢掉一条命,浪费一双眼睛能够活下来,想必很多人都能够理解这个行为。”
方卿铭看着不自觉把下唇咬的发白的她,继续说:“你今日也看到了,你父亲死了,你母亲一刻也活不下去——她甚至没有想过为了孩子苟延残喘一番......她就这样死了。你母亲看着应该是个烈性子,倘若当年你父亲死了,想必你母亲定然也会跟着如今日这般。那么那个时候,你该如何呢?”
......
该如何呢?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幼小的自己会怎么样。
她见过街头的乞儿,那些小乞丐都很瘦,饿的一张脸挂不住肉,脸上都是凶狠的目光,无论对任何的东西,包括路人,包括食物,包括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小孩......皆是恶狠狠的目光,那种目光,她在路边被饿的要死去的小狗眼中也见过类似。
那是求生的渴望和挣扎。
渴望和挣扎,从来都不是温情的。而她,若是当年也成了孤儿,是不是到如今,也会有那样的眼神呢?
幸亏她当年不是孤儿......
当年,她一思到当年,眼圈就不自觉红了:她现在是了,她现在就是个孤儿了。
她才八岁。
她该怎么办呢?
真的去指望和依靠着眼前的陌生人吗?
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人会帮她呢?为什么这个人会如父母一样照顾她长大呢?
——因为他是好人吗?
可是如果他是个好人,为什么以前没有出现过呢?
母亲从来没说过,父亲也没讲过,告诉过她这个世上有好人。而如今现在,父母俱亡之后,她反而遇到了好人?
真的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吗?
她心慌意乱,一颗心在安静的气氛中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那方卿铭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空气慢慢胶着,变得难以顺畅呼吸,马车慢慢悠悠行进,耳边只有车轱辘的声音,和车夫时不时驱赶马车的吆喝声。
她不知道马车在去往何处,她只明白,自己距离自己熟悉的家正在渐行渐远。她这个时候才开始审视自己的行为:她就这样,匆匆见了父母最后一面,然后跟着一个从未见过面,甚至不是父母的旧相识的人走了?而在做这些行为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想过,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可能是和那些凶手一路的人?
他为什么不可能是坏人呢?他怎么不可能是个坏人呢?
而她,跟着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坏人的人离开,如此简单轻易的,抛弃了父母,抛弃了家,抛弃了一切,包括那个‘阿梨’。
那个阿梨,连真正的梨花都没有见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