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孙金贵,自己难道不金贵?自己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子孙都豁出去了一条命,难道让子孙给自己跪地当一次猪狗还委屈了?
抱着这个念头。之前恨铁不成钢的离朱铁了心,看着自己已经成为族长的后孙在全族面前跪地绕圈爬行。绕一圈,磕三个响头。再绕一圈,再磕三个响头。
老宅大门紧闭,唯本族中人皆在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一脸丑态,有的得意洋洋,更多幼童,一脸懵懂,看那平日见个面都要吓哭的老太爷在学狗爬。
族长开始不肯爬。容安不管。
他说,那谁谁谁不肯走,非如此。又不是我的注意。既然不配合。何必留我?
容安拂袖,作势要走。
不去瞧族长雪白一张脸和软下的腿脚。
那谁谁谁,就是他十四岁的时候掐死后假装悬梁的本族姑娘。
容安说:那谁谁谁,可不认那谁谁。
容安说:那谁谁,似乎和祖宗牌位上谁谁同名啊?
族长当场跪下。爬不起来。
容安也不扶。徐长生不敢动。
小幼孙子看一圈,就要拍手咧嘴笑出声。立刻被奶娘给捂上了嘴巴。可是那小胖巴掌已经拍出来,‘啪’一声脆响,震地在场中人心里一动。
容安远远站在高楼看这一幕。高楼风大,吹起容安雪白长衫,这件衣服他很满意,叮嘱徐长生,这件衣服要做他死后寿衣。
徐长生觉得晦气,容安却道:“指路人常谈生死,不惧成鬼。”
徐长生不解:“倘若有其他异能者也可视鬼呢?这世上,以驱鬼为生,平定鬼宅的可不少。”
容安大笑:“这世上可视鬼杀鬼者,为指路人而已。有的容氏之人,一生尚且不能开眼,做不得指路人,只好做个富贵闲人,挥金如土罢了。”
徐长生羡慕。
可是他还是不解:“那这鬼宅不也闹鬼吓到了族长吗?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吗?”
容安说:“那是那个老畜生做贼心虚。这里没鬼。就算是那离朱,那也是鬼差。不管是鬼。人家姑娘早就投胎转世了,怎可能为了个畜生虚耗?不是划算的买卖。”
徐长生追问:“难道这世上所有的闹鬼都是人为或者心虚?如此肯定吗?”
容安否了:“也有鬼怪闹事。不过,能闹到人前的鬼,那可都不是善茬。都有这个本事了,哪个鬼会想着就只出来吓唬人?”
“那要做什么?”
容安吓唬他:“吃人。”
徐长生哆嗦。
那说到底,容安还是肯定了一件事情。就是除了吃人的恶鬼之外,唯独能够见鬼的,只有容氏的指路人这个分支。
若离插嘴:“难道容氏还有不是指路人的?”
徐长生说:“看不到鬼的,大概就不是吧。”
徐长生想了想:“这大概要靠天赋吧。容氏有满月就可视鬼的奇才,也有人到中年才开眼的大器晚成者,当然更多的是一辈子都没开得了眼的。不过容氏当时家大业大,就算是闲人也养得起。不做指路人,还可以做别的呀。行行出状元嘛。”
只要有理想有抱负,哪怕是没有本职天分也可以另辟蹊径嘛。如果连蹊径都懒得开辟,那就当个富贵闲人呗。反正投了个好胎也是个本事。别人羡慕不来。
而如今想想容氏结局。到也不知道,再投容氏这边,算不算好胎了。
你瞧瞧容小龙这个投胎的几率,相当于第二天就亡国,今天就被封了太子。当然了,人家亡国了也是太子,再起的也是东山,不是自家院子的菜地。
对于这一点,容小龙之前也有从方卿和这边听来一些,两边一对,差不离了。
方卿和讯息获取的渠道和内容,居然是十分靠谱和准确。
厉害。
徐长生说:“我师父是十四岁开眼的。成了指路人。”
容小龙惭愧:“那我十五。”
佛果满月,根据容白的讯息来看,定然也很早。他的时间大概算是平均数,算不得天赋很高,也不到大器晚成这个结局上来。
十四岁开眼的容安,享受了生为容氏族人所能够享受的大半生的富贵。人到晚年,面对家族灭门,他不但生还,还收了个憨厚的徒弟,到老过得也不狼狈,他一身傲骨,罚该罚之人,惩应惩之鬼,报血海深仇,走未尽之路。
容安一声,若是写一本书,倒是起伏转折皆有了。国恨家仇也算是有。
他不是个惹人喜欢的主角。
他性子古怪,高冷,脾气暴躁,生一副慈祥面容,却总是做抬脚踹人的举动,飘飘白衣,却对死者嘴上不干不净,行数落,挖苦之事,恨不得让对方做鬼都不安生。
没有让那鬼魂飞魄散,还要求鬼跪地谢他。
徐长生几次想问容安:以他这样的臭脾气,究竟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姑娘为他神魂颠倒?难道不怕姑娘开头没吗?
当然他没敢真的问。
他被容安踢怕了。
容安踢人的时候毫不留情,能多狠就多狠。
但是容安也有露笑的时候。他晒太阳,盯着无人处的空气乐呵呵。偶尔还对话。
小姑娘。
小崽子。
小滑头。
想必是一些小鬼在逗他玩。
容安还唱曲,观察他模样,大概有美貌女鬼在跳舞。
徐长生羡慕。他也想看的。
这个时候他们过得不错。毕竟刚刚讹诈了那个老族长一大笔钱。
直到老族长爬了十八圈。容安才懒洋洋给了他一张黄纸。要他烧成灰喝下去。在把园中那口老井打通。汇流村外河水。顺势放跑了困在水井中的那三只鲶鱼。
那哭声就没了。
三只鲶鱼。三百两。
自容安去世后一直风餐露宿的徐长生看容小龙。只觉得他眉目如画,举止从容,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是金子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