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带男戏谑道：“在找人？”</p>
祈天河眼神中细微的变化消失, 语调带着微微的疑惑：“找什么人？”</p>
绷带男注视他有近一分钟没说话，忽然扯了下嘴角，旁边的绷带跟着扭成不自然的弧度：“那就是我误会了。”</p>
绷带男走过来, 慢步跟祈天河擦肩而过, 走进刚刚他们去过的书店。</p>
等人进了书店, 柳天明开口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他似乎占了上风。”</p>
祈天河笑容淡去：“不会太久的。”</p>
他有一种不太妙的猜想，鹦鹉就是第六名玩家，而且是在非自愿的状况下参与游戏。入副本前绷带男出现的时候, 鹦鹉还给自己介绍过对方的道具, 当时的语气很正常, 不像是认识的, 否则多少会有点防备。</p>
“npc交代过让我准时回去吃午饭，”到了一个岔路口，祈天河停步说：“先回去了。”</p>
现在离中午还早得很, 这句话多少有些敷衍的成分, 柳天明看出他有别的事做：“好。”停了下又补充一句：“遇见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来找我。”</p>
祈天河点了点头, 确实先回了一趟小武家，刚准备敲门, 发现门竟然没锁。</p>
厨房里飘来一阵腥味, 祈天河走过去, 小武熟练地收拾着一条鱼，他的片鱼技术很好, 每一块肉都薄如蝉翼, 用清水再一透, 并没有以往副本里npc处理荤腥给人带来的那种恶心感。</p>
从玻璃上看到祈天河的倒影，小武还吓了一跳。</p>
祈天河有些尴尬：“我看门没锁, 就直接进来了。”</p>
小武‘噢’了一下，控干盘子里的水说：“镇子上很安全，晚上不关门也不会有小偷进来。”</p>
以防万一昨晚祈天河是关着窗睡得，又闷又热，乍一听闻楼下房门有时候都不会锁，不知该说什么好。顿了顿忍不住道：“我昨天来这里时，还看到你用钥匙开门。”</p>
把鱼放到一边，小武又开始剁牛骨头，低着头看不到神情：“下午六点到八点，不锁门会有安全隐患。”</p>
祈天河顺着问下去。</p>
小武握着菜刀的手停在半空中，嘴角噙着一丝冰凉的笑意：“有些人心怀叵测，收到羽毛后不想要，就会偷偷藏到别人家。”</p>
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恶狠狠地把菜刀砸在案板上。</p>
“你还好么？”祈天河问。</p>
锅里的水煮开了，小武倒进去牛骨头，站在炉子旁望向客厅里挂着的画像：“我父母还在时，有人这么做过。”</p>
祈天河尝试问过收到羽毛会发生什么，问不出答案的情况下转换策略：“送羽毛给你父母的人，现在在哪里？”</p>
“去世了。”小武：“爸妈出事后不久，那个人就又收到了羽毛。”</p>
他突然有些神经质地用额头抵住玻璃撞了撞：“所有的罪孽都瞒不过信鸟的眼睛。”</p>
祈天河打断小武追忆过往，详细询问起昨天那些玩家都住在了哪几户人家，什么方向。</p>
小武很详细地尽数告知，祈天河抓紧时间匆匆出门，明知道小武的眼睛正透过玻璃死死盯着自己的背影，脚步也没有停留。</p>
小武记不清具体的细节，譬如哪家去了哪位游客，不过却记得所有拉到游客的人。</p>
祈天河从西往东一户户排除，逐一上门靠描述外表特征比对，竟然发现离他最近得是绷带男，紧接着是朱家姐弟，这个时间点他们都不在房子，热情的镇民险些要把祈天河拉进去喝茶聊天。</p>
柳天明住得地方他早就知道，那就只剩下是最后一处……镇长家。</p>
镇长姓丘，叫丘鹤，镇子上的人称呼他为鹤爷爷。</p>
祈天河敲门时，丘鹤带着厚厚的老花镜出现，看了他好久，说：“你就是那个被小武捡漏的游客啊。”</p>
这种形容像是把他比作了一个物品。</p>
祈天河没有计较，直接问：“借住在您家里的游客，他在么？”</p>
镇长摇头：“一早就出去了。”</p>
比起其他人，镇长是难得的矜持人，祈天河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请自己进门喝茶，最后不得已主动说：“我想和您聊聊，了解义镇的文化。”</p>
镇长连忙笑着说欢迎，他家里还有一位老奶奶，过来给他们送水果时，镇长介绍说：“我爱人，张苇莺。”</p>
“苇莺？”祈天河：“这不是一种鸟？”</p>
镇长：“镇子上的人都是以鸟类命名。”</p>
见他露出感兴趣的神情，镇长便继续往下说：“义镇四面还山，很早以前各地都有流传山神的说法，我们义镇的山神据说是一只神鸟。”</p>
祈天河：“信鸟？”</p>
镇长表情有一瞬不自然的僵硬，但还是点了点头。</p>
祈天河话锋一转：“我在书店看到过吉果汤的介绍，这东西好吃么？”</p>
“就是闹饥荒时用来填饱肚子的，哪有好吃不好吃之说。”</p>
书店老板对灾年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愿意提，祈天河原本对镇长也没抱多大希望，不料他居然主动聊起这段往事：“那一年几个月都下不来雨，这里是靠天吃饭得，成年人还能靠吃树皮撑一下，小孩子就惨了，消化不了这玩意。”</p>
后来的故事书里有记载，祈天河复述那段话：“有人挖到了吉果。”</p>
镇长摇头：“不是挖到的，是信鸟送来的……当时那个人已经饿得神志不清，就在他快要放弃自己生命时，天边突然出现一只神奇的鸟，飞近扔下来一串果子。年轻人觉得这是神对他的恩赐，于是重新燃起了希望。”</p>
祈天河听他连心理路程都能说出来，笑了下：“您了解得还挺详细。”</p>
镇长正色道：“因为我就是那个被信鸟拯救的人。”</p>
故事刚到精彩处，他却止住了这个话题：“正好我家里还有点吉果，煮给你尝尝。”</p>
没给祈天河拒绝的机会，镇长走到水池边和爱人一起忙活。</p>
祈天河感觉不太妙，站起身往门外走：“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p>
门明明没有锁，却怎么也拉不开。</p>
镇长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你在干什么？”</p>
阴嗖嗖的凉气顺着脖颈朝衣领下蔓延，祈天河从容放下手：“您家门好像坏了。”</p>
镇长仿佛完全没听到这句话，自顾自说：“吉果汤快好了。”</p>
祈天河继续拉门，鸡同鸭讲：“门确实坏了。”</p>
炎热的夏天，稍微有点动作就会出汗，祈天河额头有些细细的汗珠。镇长望着他费劲拉门的画面，就像是在看垂死挣扎的小鸡崽，目光嘲讽。</p>
祈天河是个执着的人：“门坏了，我帮您修。”</p>
说罢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个小铲子，用力一砸，原本固若金汤的门锁当场被砸碎，都不用推，它自己便开了一条缝。</p>
“咦？开了。”</p>
祈天河状似惊讶，一步跨出，炙热的空气此刻显得清新。他伸出双臂拥抱阳光，镇长站在身后，半个身子处在阴影当中。</p>
祈天河回头：“不破不立，我这就去给您找个锁匠。”</p>
他不信光天化日之下，镇长会公然对自己动手。</p>
事实也是如此，镇长重新提起笑容：“你不是想听小镇的故事？一会儿我们边喝着吉果汤边聊。”</p>
祈天河说话毫不客气：“我还年轻，不想喝孟婆……不，吉果汤。”</p>
一碗吉果汤下肚，估计得直接过奈何桥了。</p>
镇长的笑容一点点扭曲，看他的眼神似乎很不满。</p>
祈天河问：“哪里有锁匠？”</p>
镇长一个字都不说。</p>
祈天河直接在路沿石上坐下，暂时没离开的意思：“对了，住在您家里的客人长什么样？”</p>
“跟你一样。”</p>
是个贱人。</p>
后面四个字镇长没说，眉心皱出很深的沟壑，显然对住家里的游客很不满。</p>
太阳升到天空中最高的位置，地面滚烫，祈天河站起身，觉得上午是等不到人了，还得听npc的准时回去吃饭。</p>
“我下午再来。”他说。</p>
水煮鱼片，牛骨头汤，糯米丸子……小武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祈天河夹了一筷子送入口，又麻又辣，让人很有食欲。</p>
“不够吃我再去做。”小武亲自帮他盛了一碗汤。</p>
祈天河有种在吃送行饭的感觉。</p>
“快到黄昏了。”小武冷不丁冒出一句。</p>
“还早。”祈天河：“现在才中午。”</p>
“很快的。”小武嚼着白米饭：“马上又要到了飘羽毛的时候。”</p>
祈天河对于收到羽毛暂时没有抗拒的心思，潜意识里他还想拿到一根，刚下副本的前三天危险一般不会太大，是抓紧了解信息的黄金时间段。</p>
祈天河进食速度很快，吃完了就要跑出去到镇长家门口堵人。</p>
不料小武却拦住了他。</p>
“今天你不能再出去了。”</p>
祈天河：“为什么？”</p>
“总之就是不能。”小武咽了咽口水：“昨天羽毛漂浮在附近，今天很有可能会在这里落下。”</p>
话说到这份上，祈天河不可能硬着头皮和npc对着干，不得不回到房间休息。窗户大开着，风直对着脸吹，他躺在床上，又试着呼唤鹦鹉几次，还是没有回应。</p>
镇子的白天也很安静，祈天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做了个不错的美梦，不等他在睡梦中惬意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p>
“快出来！”</p>
祈天河在床上坐了两秒钟，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才慢悠悠走过去开门。</p>
小武的焦急就差没写在脸上。</p>
祈天河：“羽毛来了么？”</p>
“……”台词被抢，小武卡壳了一下才说：“赶紧和我下楼。”</p>
天边有一片特别漂亮的火烧云，巨大的羽毛像是一叶扁舟，在云海里漂浮穿梭，最后一点点坠落。祈天河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这只‘船’想要靠岸，自己就是它寻找的那个‘岸。’</p>
回过神时，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伸出了双手，羽毛在掌心舒展，微风吹拂，细细的绒毛跟着颤动着。</p>
亲眼看到羽毛选择了祈天河，小武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再看羽毛的尾端呈黑色，看他的目光不由浮现出同情。</p>
祈天河也注意到了这点不自然的黑，问代表什么。</p>
“可能沾了点灰尘。”小武转身就要去收拾桌子。</p>
祈天河嘴角勾起：“你说如果我把这根羽毛放在你枕头下面会如何？”</p>
小武猛地回过头，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一样。</p>
祈天河也不急，打落肩膀上的手，顺便拉了把椅子坐下，开始用羽毛扇风。别说，还真挺凉快的，带着股淡淡的香味，怪不得昨天朱兆鱼扇风时的表情很享受。</p>
僵持下，小武终于妥协了：“黑色代表被施予的一方，红色则是给予方。”</p>
祈天河秒懂：“每天会有两根羽毛分别落在不同人手里，拿到红色的人要给拿到黑色的人一件东西？”</p>
小武点头。</p>
祈天河瞥向手上的羽毛尾端：“既然这样，黑色不是更获利？”</p>
小武笑容讥诮：“这种赠予是被动接受的，不管对方给什么，你都要受着。当然赠予方必须出自于真心，那是他最想给你的东西。”</p>
祈天河停下扇风：“再说具体点。”</p>
小武指了下自己：“如果让你给我一件东西，你最想给什么？”</p>
祈天河沉默思忖：“住宿费，可惜我现在身无分文。”</p>
“信鸟会帮助你实现。”小武攥紧拳头：“只要那是你最真实的想法，第二天我就能收到住宿费。”</p>
祈天河目中闪过几分错愕：“无中生有？”</p>
小武强调：“是信鸟神通广大。”</p>
祈天河起身在房间内踱步，片刻后问：“可另外一个人怎么知道黑色羽毛在谁手里？”</p>
小武：“红色羽毛上刻有名字。”</p>
祈天河：“原来如此。”</p>
朱兆河今早戴着的护心镜应该就是朱殊瑟最想给他的东西，她很看重弟弟的安全。不过普通护心镜可以随便找人定做，朱殊瑟真正想要给弟弟弄到的大概率是道具。</p>
这么看来信鸟并没有小武口中的那般万能，至少它不能弄来一个真道具。</p>
在祈天河拿到羽毛后，小武便开始有意识疏远他，不到九点就回房间休息。</p>
祈天河清楚听到对方反锁房门的声音，连门缝下面都用东西塞得很紧，像是在防备他把羽毛偷偷塞进去。</p>
失去监视后，祈天河可以随意出门，不过现在外面天已经黑了，出去也不安全。他一个人待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没意思还是决定上楼回屋。</p>
重新关上窗户，祈天河手枕着脑袋平躺在床上。</p>
提示没有说羽毛不能重复收到，换言之任何一个玩家或者npc都有可能拿到红色羽毛。他趋向羽毛会落在玩家手里，就像第一天得到羽毛的朱家姐弟。</p>
也不知道那人最想给自己的东西是什么……最好的结果是红色羽毛在柳天明手里，至少不容易出幺蛾子。</p>
今晚祈天河是片刻都不敢睡，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每一秒都格外煎熬。他忍不住又开始拿羽毛扇风，这时床头的灯忽明忽暗，灯泡发出滋滋的声音。</p>
祈天河隐约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清啼，没有月亮的晚上，眯着眼勉强可以看见一道白色的虚影在空中盘旋一圈，渐渐朝远方飞去，虚影的尾巴也没入云端后，便听‘啪’地一声，灯泡彻底坏了。</p>
几个眨眼间，又是‘啪’地一声，这次不是灯泡，而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