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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樾没加班,回来的时候赶上晚高峰。他挤在地铁里,见身边的同龄人表情空茫,全部低头刷着手机,像罐头里一排排的鱼。他出了地铁,快到小区门口时,正好碰上孟昀趿拉着人字拖从便利店买虾条出来。
两人碰上,都有些惊喜。
陈樾挎着电脑包,张开一只手臂,孟昀就蹦到他怀里搂了他的腰,仰头问:“有没有想我?”
陈樾嘴唇贴了下她耳朵,说:“想。”
孟昀笑:“这还差不多。我们晚上吃什么?”她指向对街一排餐馆,“你选吧。”
陈樾却说:“想自己做。”
孟昀说:“那也行。这些店我都吃腻了。”
步行去超市买了菜。回锅肉,烧茄子,白菜猪肝汤,两人仍是刚好吃完,不多不少。厨余垃圾打包好,碗碟盘筷放进洗碗机。
孟昀从没做过饭,也没用过洗碗机,看了眼按钮,扭头:“我懒得看,你来弄。”
陈樾站在洗碗机前,短暂研究一下,选了洗碗模式,启动。机器里传来滋滋的喷水声。孟昀站在一旁,忽说:“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特别长?明明只有一天,却像过了好几天。”
陈樾也有相同感受,说:“正常啊。换了个环境,刚开始都会有这种感觉。”
“也对。像我出去旅游也是,前几天总觉得特别慢。”她说,“像你这样经常出差换地方,感觉也格外明显啰?”
陈樾“嗯”了一声,洗着葡萄,却想起白天和领导的对话。杜航宇明显在拖延推诿,看样子,部门内部是不会轻易放他转岗的。
而孟昀联想到他的工作性质,又想到下午妈妈那通电话,忽有一丝突如其来的茫然。她撇去这丝想法,瘫进沙发里打开电视,尽量用轻快的语气说:“我明天要回趟杭州看爸妈,可能后天才回来。”
“好。”陈樾把洗好的葡萄放在茶几上,坐上沙发。孟昀凑过来靠进他怀里:“我周天就要回云南了,周六去玩吧。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周庄、乌镇、迪士尼,还是逛街?”
“普陀山。”陈樾忽说。
孟昀稍稍讶异,抬头:“那得周五下午就出发吧?”
陈樾说:“我可以请半天假。”
孟昀想一想,笑道:“那去吧。”她又倒进他怀里,说,“还是大学的时候去过呢。我记得,烤烧烤,把别墅烤得全是烧烤味,熏死人了。杨谦那个神经病。”
陈樾笑了,拿下颌贴住她的鬓角,轻轻蹭了蹭。
孟昀回忆着,说:“我还记得,我不知道晚上出去干什么,迷了路,吓死我了。然后你跟何嘉树也走错路了,刚好跟我碰上。你不知道,我长这么大,就那次真吓到了,鬼打墙一样。就是那次,搞得我对何嘉树有了一丢丢好感。切!”
陈樾一时没做声。
她却抬起脸,离他咫尺之近,轻声说:“还有你。”
陈樾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其实,那一晚,对你也有了一丢丢好感。”孟昀凝视着他,眼睛弯弯,闪着小小的幸福光芒,“你先说的,‘那是孟昀吧’,我听见了。我耳朵特别尖呢。”
陈樾的心跳一刹那不稳了,问:“后来就没有了?”
“没有了。”她往他脖颈里一靠,说,“感觉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说完忽然扭头,不爽地瞪了陈樾一眼,凑上来啊呜咬了口他的嘴唇,劲劲儿地说,“现在我就是。我不管。我就是你最喜欢的类型。”
陈樾说:“本来就是。”
但不知孟昀听还是没听,信还是不信。她塞了颗草莓进嘴里,看着电影翘了翘脚丫子。
陈樾不经意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说:“我今天见到何嘉树了。”
孟昀“哦”了一声,似乎想问什么,但迟疑之后没问。
陈樾知道她心里所想,说:“我跟他讲了。”
孟昀有些明知故问:“讲什么?”
陈樾说:“讲我们在一起了。”
孟昀心情愉悦地偷笑了下。她清楚陈樾跟何嘉树的关系多深,他能跟他一次挑明,心里是看重她的。她又吃了几颗草莓,才想起来问:“他怎么讲,没说你吧。”
陈樾不好讲太细,就说:“还好。”
孟昀却不太乐意了,负气地说了句:“我就知道。他当初没那么喜欢我。”
陈樾觉得可能是自己歪曲了事实,解释:“不是。他以前很喜欢你,是真心的,我们都看得到。”
这话一出,孟昀脑子里不知怎的来了个急转弯,扭头看向陈樾,问:“你是不是心里又膈应了?”她心里的结并没完全解开,仍害怕他对她的喜欢不够纯粹,还顾忌着何嘉树。
陈樾有些无辜,怎么来了个“又”字,他说:“一开始就没有膈应。”
孟昀听不进,她想着和他在一起要面对的一切,想着自己都要硬着头皮见妈妈了,顿觉委屈,坐起身问:“我跟何嘉树,你选哪个?”
这类题目对于毫无恋爱经验的陈樾来说,显然超纲。
他脑子短路了一瞬,就是这一瞬,孟昀将问题的严重程度拔高了无数等级,问:“要是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一次都不想见,你还跟不跟他做朋友了?”
陈樾怔然问:“真的?”
孟昀说:“你先别管真不真,回答我的问题。”
陈樾无法对这个问题给出答案,张了张口:“孟昀——”
她已了然,打开他的手,说:“你就是没那么喜欢我!我讨厌死你了!”
她跳下沙发,冲进卧室,把门摔得哐当响。
孟昀蜷在床上生闷气,理智有那么一丝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但情感上就是生气。她气这一整天的遭遇,气林奕扬,气她妈妈,偏偏一样都不能跟他讲。本来想懂事点儿,自己消化,结果他还偏袒何嘉树。她怎么能不气。
但生气不足半分钟,陈樾推门进来。他上了床,睡在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她挣了两下,尖声:“别碰我。”
他把她搂得更紧,她翻过身来要挣脱,他却一头深埋进她脖颈里,闭着眼,低低唤了声:“孟孟——”
孟昀从未见过他这般柔弱的一面,心在一瞬间就不由自主软掉了。
陈樾没有多的动作,只是那样靠进她怀里,好像累了一天,回家便沉睡在她心间了。而孟昀竟就十分受用地被安抚了,手臂环抱住他,摸摸他的头。
孟昀曾想过,她在这段关系里不可思议的迅速深陷,部分归责于陈樾擅长亲密温存。
以往,他的吻从来深情,有时温柔有时激烈,有浓得化不开的爱意,温暖,真挚,直达心底。所有的真情流露,偏偏她都能准确接收。
恰巧,她是喜欢爱情、热爱爱情的女生。
能感受到爱,就能被融化。
而如今,甚至只需一个无声的求拥抱,她便感觉到他的依恋,人就乖了。
孟昀轻轻抱着他的头,嘴唇贴在他额上,许久许久,仿佛相拥而眠。
陈樾闭眼睡在她怀里,像是忘了一切,脑子里空空的什么烦扰都没有了。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睡去,又深吸气让自己清醒。他其实能理解孟昀今天的反常和焦躁,正如他清楚从领导办公室走出来后自己内心深处隐匿的不安。他知道,她要的其实不是非此即彼,而是一个排序。
他开口了,声音很平静:“大一刚开学,何嘉树知道我没钱,他想给我买电脑,又怕我心里敏感,结果就让他爸妈给全宿舍都买了电脑。他还以为我不知道。是后来他手机数据出问题,我帮他修的时候才发现。何嘉树以后会有他的家庭和人生,会很幸福。我真心希望他好。”
孟昀立时就后悔了,脸颊贴他的黑发:“陈樾你别说了。”
他仍闷在她怀中:“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跟我有关系了。我的世界里面,没有。”
孟昀都懂,急忙道:“我知道了,我刚才是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你先听我说。轩子他们,因为环境不同,有些事情有些话,聊不上。我能说说话的也就何嘉树。”他藏住了丝心酸,又释然道,“不过,现在有你了。”
孟昀的心又软又疼,亲亲他的眼睛,小声说:“我真的知道了,你不用解释了。”
他于是不说了,从她怀中抬起头,落到枕头上,直视她的眼睛,说:
“我选你。”
整个世界,我只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