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们很可爱,孟昀微笑了一下,她目送放牛人走远,继续路边漫走。
厂子旁不远沿着山道开辟了几块小小的农田,呈不规则形状,边缘由悬崖自行画就。有老农在崖边牵着水牛犁地,人和牛都是一身脏泥。
天空、群山、云海、川流,于他是无意欣赏的。
还看着,老农忽看向她的方向,说:“我家儿子前首还在问呢,那个扶贫贷款要哪样整?”
“啊?”孟昀张口结舌之时,身后传来陈樾的声音,说的方言:“不消你们操心,镇上样样事情都替你们整好了,上政府楼接待办公室填起表格就可以了。”
老农笑起出一脸阳光晒就的褶皱:“那么还是好整呢嘛。”
老人让牛儿停下休息,手搭在犁上絮絮叨叨跟陈樾讲起了话,陈樾认真听着,抽空看了孟昀一眼,说:“等久了?”
孟昀笑着摇头:“没有啊。”
她听着陈樾跟老人聊天,聊他儿子女儿在哪儿打工啊,孙子孙女上学怎么样啊之类的。她想,陈樾恐怕把这镇上大部分人的家庭情况都摸得透透的。
一老一年轻的对话声回荡在山崖边,寂静而安逸。
孟昀听他讲方言,有些奇妙的感觉。陈樾说普通话时吐字清晰而标准,不拖泥带水也不过分嚼字,不像她讲普通话黏糊糊的,一堆语气助词不说,还常常分不清平翘舌。而他说起方言呢,男人的嗓音就散漫些。云南的方言跟这边的气候一样舒适自在,像晒太阳的慵懒。
她听着他好听的讲话声,心情又好了,沿着山路晃荡,走着走着见路边生了颗桃树,树上挂满半粉半青的果实,桃子嘴尖尖的,正是李桐吃的那种鹰嘴桃。
她看着可爱,伸手就捞了一个,尚未使力,陈樾说:“别人家的,不能摘。”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两三步开外了,手插在兜里,被阳光照得微眯了眼,看着她。
孟昀前后看了看,就这一株桃树,问:“你怎么知道是别人家的?”
陈樾下巴指了指:“旁边不就是豌豆田么?再说这种地方,野的结不了这么多果子。”
孟昀摸摸桃子柔软的绒毛,说:“还以为能吃点儿野生美味呢。”
陈樾四处寻,找见路边一丛小灌木,说:“那个是野的。”田边一丛齐腰高的枝桠,叶子不多,却结了许多青青的果。
孟昀问:“这是杏子?”
“嗯。”
她摘了颗下来,问:“好吃吗?”
陈樾说:“你可以尝尝。”话说完,眼里已经有了笑意。
孟昀拧开矿泉水瓶冲了冲,闻着很清香,问:“不会酸吧。”
陈樾笑容大了一点,微清嗓子:“不会。”
孟昀瞧着他,警惕道:“我怎么觉得你表情不对,是不是在骗我?”
陈樾被她看得移开眼神,摸了下鼻子,说:“没骗你。很甜的。”
孟昀想了想,在心里判断他这话的真假;陈越就等着她想。他抿了唇,表情有些要露馅时,孟昀刚好没看见,拿着杏子就咬下去时,陈樾突然上前了伸手一捞,把杏子拿走了,低声说:“算了,别吃了,特别酸。”
孟昀追上去:“真的假的?不行,我要搞清楚。”
她从他手里抓走杏子,他没拦住,她一口嚼进嘴里,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瞬间皱成一团,人扑到路边,“噗噗噗”一股脑儿连着口水全吐掉,残渣仍留在嘴里,酸得她差点把脑袋缩进脖子里去。
陈樾笑得肩膀直抖,拧开水瓶递给她。
她酸懵掉了,咕咕噜噜漱口好几道,人终于缓过来,眼睛酸出了泪,黏黏地沾着眼睫。她喘着气,突然扭头看陈樾,眼神像小刀。
陈樾抿唇,表情平静。
孟昀质问:“你刚是不是笑了?”
陈樾摇了下头:“没有。”
“还说没有?”孟昀一根食指,抓脏似的指认,“你耳朵都笑红了。”
陈樾眼神躲闪地摸了下耳朵,说:“太阳晒的——”
孟昀看他半晌,微笑说:“陈樾同学,我们要有福同享。”说着跑去那株酸杏面前,摘下一颗冲干净了走回来,手臂直直杵在他面前,“你说的,很甜呢。”
陈樾躲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慢慢解释:“我一开始是想逗你的,但反悔了。后面我不是说了酸,让你别吃了吗?”话音未落,唇角没忍住往上弯了一下,赶紧恢复平静。
孟昀:“你还笑?”
陈樾这下被她抓包了,就说:“好吧。”
他将杏子放进嘴里,咬下去的第一口,眼睛就紧皱成了一条线。他一手捂住眉眼,一手撑在车壁上弓着身子。青杏极酸,他摁在车壁上的那只手背上起了青筋。
孟昀见状,忙喊:“哎呀,吃一下就行了,你赶紧吐出来呀!你这个人。”
陈樾下颌紧绷着,缓和半晌就松了手,人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含着泪,湿漉漉看着孟昀,全是酸出来的泪。
杏子已被他吞下去了。
孟昀见他这狼狈模样,没忍住噗嗤大笑。他也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抹掉了眼睛的泪。孟昀拧开矿泉水瓶给他:“快点喝水。酸死了吧。”
陈樾仰起头,将瓶口悬在半空中,倒了水喝。孟昀意识到这瓶水她喝过,所以他没碰瓶口。
他拧上瓶盖,人缓和许多了,才醒神似的摇了下头,说:“居然比小时候吃的野杏还酸。”
“你学坏了。”孟昀瞪他一眼,说,“我还以为你从来不会骗人呢。”
陈樾听言,慢慢想了一下,说:“这不算骗人吧。”
“那算什么?”
“开玩笑。”
孟昀立刻道:“那你也变了,我以为你从来不开玩笑。”
陈樾就接不住话了。他知道,她的伶牙俐齿,他是永远反驳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