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p>
夜风黑高, 县学的斋舍后墙，半夜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p>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小心撞到了一块儿，摔得腚墩紫青, 连同草丛里的蛐蛐都吓得振翅飞走, 在空气中, 留下啾啾、啾啾的绝响。</p>
“蠢虫！白长了俩招子, 赶快给爷起开！”靠下充当肉垫的那位疼得直倒吸冷气, 见上面的同伴迟迟不动，气得压低的声音骂人。</p>
“抱歉抱歉, 实在太黑了, 看不清楚。”那人是个胖子，如果施父施母在这, 必然能认出这位是炒田螺摊的常客。</p>
胖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成条缝, 索性夜里也没人注意, 他呵呵一笑赶紧起身, 顺手将底下的可怜同伴拉起来。</p>
两人原地整理了下衣裳, 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周边环境, 瘦子问：“打听到独人住哪间了吗？”</p>
“必须打听到了。”胖子语气有些得意，“他们说，哪间没熄灯，哪间就是那独人！”</p>
话落,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放到此地唯一一间还亮着光的窗户上。</p>
“那个？”</p>
“额……应该是吧。”</p>
“要不走近点看看？”</p>
胖子点点头，两人蹑手蹑脚走到窗下, 朗朗的读书声隐约从里面传出来，正此时，坐着的人慢慢踱步到窗边，借着油灯的光, 一个摇头晃脑的人影出现在窗户纸上。</p>
“啧，怎么跟傻子似的？”瘦子看见后嗤笑。</p>
胖子理所应当道：“独人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p>
一个穷到衣服只有几件的泥腿子，仗着读书好，整天拿鼻孔看人，不仅他们这些纨绔子弟瞧不上，连其他穷苦学子也避之不及。</p>
“也是，要不是他不识好歹，我们需要这般费力嘛！”瘦子咬牙切齿。</p>
这事说来话长，临近月试，县学的学子们纷纷紧张起来，不管是头悬梁锥刺股，还是去寺庙求签拜佛，每个人都为即将到来的测试各显神通。</p>
当然，以上都是普通的农家子弟。</p>
按道理来说，像胖子瘦子他们这种在县学混日子的纨绔子弟，本不应该担心，可偏偏两人家里都给下了规矩，如果再垫底，这次就直接滚出家门！</p>
两人当然不愿意。</p>
可荒废学业这么多年，《论语》都读的</p>
不求甚解，要让他们在几天的时间内突然通过夫子的测试，岂不是荒诞无稽？</p>
所以他们想了想，决定找个“捉刀”。</p>
这瞧中的，自然就是甲字班里读书最好的施傅兴。</p>
“他为什么不愿意？”胖子在窗户底下蹲的脚麻，干脆拍拍屁股坐到地上，“一百两，够他活一辈子，他的爹娘也不用出来卖炒田螺。”</p>
“哼，这种人我见多了，胃口太大，也不怕撑破肚子。”</p>
“独人也爱金银？”</p>
“独人也是人。”</p>
胖子哦了声，过了会儿忍不住搓搓胳膊：“你说他什么时候才睡觉啊，万一不睡，咱们怎么偷卷子？”</p>
瘦子听到后也有些迟疑，眼看蹲了快半个时辰，屋里的人依旧精神充足，倒是他们两个困得直点头，狠心道：“再等一个时辰，如果还不睡，咱们直接闯进去把人打晕。”</p>
“行！”胖子打着哈欠回答。</p>
做好决定后，两人便倚着墙壁开始静静地等待，昏沉的夜色下，渐渐起了小风，空气中隐隐有些水气......好在独人不是铁人，又读了一会儿，斋舍里的油灯就熄灭了。</p>
“走！”瘦子杵了杵打呼噜的胖子，“进去再点火折子。”</p>
寂静的夜，两人做贼般悄悄钻进独人的房间，直奔摆着一摞摞书籍的桌案。</p>
“藏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不到！”</p>
“应该就在这里，仔细找找。”</p>
瘦子挪开一整摞书。</p>
借着微弱的火光，隐约看清书名，什么吕氏春秋，山西县志，鬼狐传记......内容多样，瘦子甚至在其中看见了一本女诫。</p>
心里更加鄙视，看来这独人也不是多么正经的人。</p>
突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瘦子浑身一僵，以为是独人醒来，纠结着直接将人打晕还是逃跑，这时候又响起来胖子的声音：“这里居然还有炒田螺！”</p>
瘦子愣了愣，转头看见胖子居然开始吃桌子上放着的东西。</p>
气得他差点骂人：“王麟，你疯了吧？！”</p>
“嘿嘿，你先找，等了这么久，爷的肚子都饿扁了，先吃点东西打打饿。”</p>
“你！”</p>
虽然都是纨绔子弟，瘦子的家世却比不上胖子王麟，此刻也管不了对方，气得牙痒痒，干脆转身自己去找，同时心里想，找</p>
到后绝对不给胖子……</p>
“到底放哪里去了？”他嘴里念念有词。</p>
不知何时，屋里窸窸窣窣吃饭声消失不见，沉迷于找卷子的瘦子却没有发现。</p>
再一次将书案翻了一遍，书本扔的到处都是，有些甚至被他弄坏：“这独人属耗子的啊，还会打地洞。”</p>
“他不属耗子。”</p>
“啧，不属耗子就是属黄鼠狼，那张脸正合适。”</p>
背后，施傅兴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颊：他的脸怎么了</p>
转而继续盯着鬼鬼祟祟的人，如果不是白天的时候贾子宏突然过来提醒自己，恐怕就真的让他们得逞，“你在找什么？”</p>
“你傻啊，咱们不是来找卷子的嘛，结果你这饭桶就知道吃，吃吃吃！赶快吃完来帮忙！”</p>
“呜呜呜！”</p>
坐在屋子另一边吃田螺的胖子忍不住发出动静。</p>
这时，瘦子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放上了一个手掌。</p>
手掌宽大单薄，骨节分明，落在肩膀那儿，甚至硌得有些疼。</p>
一瞬间，瘦子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触感绝对不是胖子的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