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瑶不明所以地望向他，她已经看了七天了，这会儿先不看也没事儿的。</p>
檀冰没看她，只是背对着她立在桌子前不知在摆弄什么，那是很精致的手环，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谢明瑶不确定那材质在这个时候叫什么，但她觉得像珐琅。</p>
他要忙，所以需要她帮忙看孩子？</p>
那也是可以的，等他忙完了，她就把孩子交给他，就可以走了，就可以解脱了……</p>
她神不守舍地来到床榻边，坐下来看着满脸带笑的孩子，明明是个男孩儿，却和她那么像，长大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家说太艳丽。</p>
想到那副场景，谢明瑶不自觉笑了出来，她寻思着别人要是敢说他什么不好的，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所有她小时候没有经历过的，她都不会让他错过……</p>
等等。</p>
她在想什么。</p>
这不关她的事。</p>
她就要走了，走了就再见不到他了，他大概会和父亲一起回到溶雪宫，然后在那上面一辈子不下来。</p>
兴许他还会成为昆仑弟子，未来某一日跟着其他弟子一起来讨伐她这个罪大恶极的魔修。</p>
谢明瑶心里一阵酸涩，她呼吸都有些发颤，眼眶莫名发热，勉强自己不要这样不对劲，不要想那么多，快速将孩子抱起来，晃着他轻轻和他说话。</p>
檀冰一边调整手环上的阵法，一边听着身后谢明瑶哄孩子的声音，这一刻是真的岁月静好，无忧无虑。</p>
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应当也是很好的。</p>
但没可能的。</p>
“这个给你。”</p>
檀冰突然开口把谢明瑶吓了一跳，她皱眉道：“你小声点，孩子睡着了。”</p>
檀冰去看孩子，果然睡着了，可哪怕睡着了小家伙也在笑着，很是可爱。</p>
“你把他放下便是。”他很冷淡地说，“不必一直抱着。”</p>
谢明瑶想说什么，但对上他冷冰冰的视线又咽了回去，“哦”了一声把孩子放下，接过他递来的手环。</p>
说是手环也不准确，还是叫手镯吧？颜色搭配很缤纷漂亮的手镯，珐琅质感，与她的手腕尺寸很合。</p>
“戴上。”檀冰淡淡吩咐。</p>
谢明瑶没立刻戴，而是先问他：“这是什么？”</p>
檀冰没立刻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神凉薄，但好像又能看出几分复杂的感情。</p>
须臾之后，他慢慢道：“师徒一场，总该为你制个法器，往后没有机会，现今便用它将就吧。”</p>
谢明瑶怔了怔，看着手镯没说话。</p>
“戴上它，可保你初入南狱，不至于任人欺凌。”</p>
略顿，檀冰很直接地说：“也可以盖住你手腕上我留下的印记。”</p>
谢明瑶猛地望向他。</p>
檀冰直视她道：“我也不能再通过印记找到你。”</p>
这是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了。</p>
自此后，他便是要找她，也不像以前那样简单了。</p>
谢明瑶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檀冰言尽于此，眼神示意她戴上，便弯腰去抱孩子了。</p>
谢明瑶低头看着手镯许久，还是慢慢戴在了手腕上。</p>
手镯的宽度刚好能遮挡住她手腕上的月牙也好，雪花也好。</p>
淡淡的灵力弥漫在手镯上，她如今也能看得出这是个宝贝了，上面的法阵多而复杂，估计别说是师无音，魔尊姬霄都不一定能立刻把她怎么样。</p>
这手镯，她很需要。</p>
他给的也很果断。</p>
谢明瑶一直没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相处，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月如钩挂在天上，檀冰忽然对她说：“你再看看他。”</p>
谢明瑶望向他，不明白他又是何意，孩子睡着，为何又要看？</p>
但她还是看了，在她离开之前，愿意满足他的全部要求。</p>
她凑到他身边看着睡着的婴孩，那样可爱，她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p>
“我的真实身份，你应当也很清楚了。”</p>
檀冰这时慢慢开了口。</p>
谢明瑶没说话，手指落在孩子的兔耳朵上，回答得很巧妙。</p>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任何人。”檀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淡泊，没什么感情，仿佛还是她初初见过的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道尊。</p>
谢明瑶这次给了直接的回应。</p>
“是。”她承诺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p>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别的好说的了。</p>
檀冰又等她看了一会孩子，突然说：“我饿了。”</p>
谢明瑶一怔：“这个时候？”</p>
夜色很深，他饿了？</p>
檀冰说：“我想吃你上次找来的竹笋。”</p>
谢明瑶微微蹙眉，犹豫片刻还是站起身道：“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p>
檀冰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是看着她。</p>
谢明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很快离开去给他挖竹笋了。</p>
檀冰抱着孩子站起身，通过窗子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的竹林里，慢慢垂下了眼睫。</p>
有一就有二，一回生二回熟，谢明瑶这次很快挖来了竹笋，整理干净后甚至还好心地烤熟了，用最快的速度送回竹屋。</p>
可当她跑回房间里打算交给檀冰的时候，却发现……</p>
他不见了。</p>
她一怔，先是以为他带孩子出去散步了，放开神识在结界里转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现。</p>
甚至于，连结界都没有了。</p>
谢明瑶当时就明白……</p>
他走了。</p>
他带着孩子走了。</p>
他说“你再看看他”，是让她再看最后一眼。</p>
谢明瑶手一松，烤好的竹笋掉在地上，心想事成重获自由的一刻来了，他言而有信，可她却，完全，高兴不起来。</p>
她甚至心里很疼。</p>
她手扶住桌子勉强站立，指尖碰到什么，垂眼去看，是一本玉简。</p>
她拿起来看了看，与上次檀冰在密室给的那卷，是上下卷。</p>
和他最近教她的功法一致。</p>
有了他的引导，她接下来按照玉简上的修炼，哪怕不能立刻成为大魔，也完全可以自保了。</p>
谢明瑶手颤了一下，玉简打开，掉出一页信笺。</p>
她茫茫去看，信笺上风骨极佳的字写着——今日一别，永无再见，遥祝万事顺遂，勿念。</p>
勿念？</p>
何必写勿念。</p>
她才不会念他。</p>
才不会念他们……</p>
谢明瑶将信笺团成一团，狠狠丢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