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这件事, 不仅仅是谢明瑶觉得一辈子不可能经历的，檀冰亦是如此。</p>
作为昆仑道尊，须毕生守着最靠近天道的溶雪宫, 在万里冰封里度过清心寡欲的一生。</p>
在遇见谢明瑶之前, 檀冰也的确是这样过来的。</p>
千余年来, 他当这个道尊当得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波澜。</p>
直到她出现。</p>
脚步不自觉靠近, 镜子里嫁衣红妆的姑娘还是那么敏锐，哪怕什么都看不见摸不着，还是觉得有人在身边。</p>
她这次也不找了，心里想着或许是那只大妖, 便转过头来对着空气笑：“你来啦。”</p>
檀冰一颗冰冻千年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一些。</p>
她发现他了？</p>
当然没有，她只是试探性说话。</p>
“想看看我怎么对付傅清商吗？”谢明瑶对着空气眨眼睛, “可以呀, 你就这样不必现身, 好好看着, 我一个初出茅庐的魔，哪怕这件事上不与你合作，以后可能也有用得到彼此的地方，你可以先看看我的实力呀。”</p>
略顿，谢明瑶撒娇般道：“但我要是力有不逮, 你也会帮我的对不对？”</p>
帮她？他恨不得她死, 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p>
他怎么可能帮她？</p>
檀冰想冷冰冰地说一声“不会”, 可同样没有温度的手指不自觉落在她脸上, 在她微微凝眸下与她对视。</p>
“果然是你在。”谢明瑶也不躲避, 温温柔柔道, “那你会帮我吗？”</p>
没有人回应，这在预料之中，但脸上的冰冷触感没有消失，还慢慢来到了唇边。</p>
谢明瑶呼吸一顿，虽然看不见，但大约知道他的脸位于何处。</p>
“你想……”她想说什么，外面传来响动，应当是傅清商来了。</p>
脸上的冰冷瞬间消失，谢明瑶知道他要不是走了，就是在一旁看着。</p>
啧。</p>
理了理衣裳，谢明瑶变了一张李妍的脸，盖上红盖头，端端正正坐到了喜床上。</p>
虽然她变了脸，但檀冰知道那是她。</p>
盖着红盖头，坐在喜床上等着新郎的新娘子。</p>
在傅清商进来之前，他便一步步慢慢走到了她面前。</p>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新娘子，手微微抬起，像要掀开那红盖头。</p>
若掀开了，她便是他的妻子了。</p>
妻子……</p>
檀冰探出的手缓缓握拳，冰玉面具下的脸上半点感情都没有。</p>
他垂眼敛眸移到一旁，察觉到傅清商似乎对谢明瑶的伏妖阵有所感应，他略微捏了个法诀，对方便顾不上别的，一股脑地进来了。</p>
大门被推开，傅清商还有点意外，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和手，愣了一下，望向房间里的新娘子。</p>
身姿窈窕，哪怕嫁衣那般宽大也遮掩不了，淡淡的香气漫漫而来，那么好闻——他怎么不知道李妍何时这样有魅力了？</p>
李家最漂亮的就是李婉，气质也是最好的，清冷绝尘，堪称此地第一美人，也是因此最开始他才挑上李婉，没想到李妍能在大婚之日给他惊喜。</p>
但他还记得自己要演戏，装作十分痴情李婉的模样。</p>
他摆出一脸苦楚靠近喜床，而另一边的丫鬟房里，李婉也将他的假面具看得清清楚楚。</p>
她好为自己不值，她突然明白谢明瑶为何觉得她“弱”了，被这样一个妖孽如此伤害，她竟然还只是想着揭露他的真面目罢了，她怎能如此呢？她应该要了他的命，让他生不如死才对。</p>
李婉周身漫起魔气，比平日里淡淡的强烈许多，但她毫无所觉，只一心看着洞房里。</p>
“妍儿。”傅清商站定在喜床前，一脸难过道，“我是被逼同意这门婚事的，我心里只有婉儿一个，我是不会与你洞房的。”</p>
盖头下，谢明瑶挑起红唇笑了，她抬起手，涂了丹蔻的手指朝他扬起，傅清商眼睛情不自禁跟着她的手指走——她想让他挑下盖头。</p>
傅清商忽然就觉得气氛好暧昧，他真是爱死了这样的氛围，对李妍的兴趣越发浓厚，他几步上前，试图用手帮她掀开盖头，看看美人的容貌，但在他动手之前，那盖头被一阵凛冽的风吹起，遮着他的视线缓缓扬起。</p>
檀冰哪怕不自己掀盖头，也决不会允许傅清商这么做，即便谢明瑶变作了李妍的脸。</p>
他在最后时刻还是忍不住刮了一阵妖风。</p>
这样便不算是他掀的，她才不是他的……妻子。</p>
傅清商并未察觉到这股风的奇怪，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微微闭眸感受着，那般**蚀骨的温柔香……但下一秒，脖子被掐住，呼吸难耐，再去看的时候，盖头下李妍一张梳妆过还算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与她气质完全不同的张扬笑意。</p>
“傅公子，你好痴情啊。”“李妍”笑着说，“你这样爱我姐姐，可我姐姐说不定已经被那魔修玩死了，你不如下冥界去陪她啊？你们做一对鬼夫妻可好？”</p>
傅清商无法呼吸，想要用妖法将她推开，却发现一点妖力都使不出来。</p>
他终于感觉到慌乱，惊疑不定地盯着她的脸，而在这一刻，李妍的脸一点点变成了李婉。</p>
……竟然是她！</p>
“你！……”</p>
傅清商想说什么，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p>
“李婉”细细打量狼狈的傅清商，在他脸上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呀？看到我很惊讶吗？你不该激动吗？这不是理所应当吗？与你三书六礼的是我，你许了十里红妆的人还是我，自然洞房花烛夜也该是我了，你刚才不还说着心里只有我吗？那我就来嫁给你啊，我满足你，你开心吗？幸福吗？”</p>
——“师尊，你快乐吗？”</p>
檀冰耳畔仿佛响起了谢明瑶于黑暗密室中的低低询问，曾经他真的以为她让他快乐了，可最后……</p>
她此刻的模样，阴狠，毒辣，也充满了让他难以忽视的魅力。</p>
他双手缓缓握拳，很快听见谢明瑶笑嘻嘻地问傅清商：“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说话啊，说你爱我啊，说你心里只有我，一辈子无法忘记我，你不是最会说这些吗？啊，对不起，我忘了，你已经不能说话了。”</p>
最后这话多么熟悉，熟悉到让谢明瑶和檀冰都微微一顿。</p>
那日夜里在溶雪宫，檀冰突然出现，扼着她的咽喉，对她说了类似的话。</p>
她今日倒是与他那日一样。</p>
想来她的好师尊，还是教会了她一些东西的。</p>
谢明瑶嘴角的笑意真实了几分，檀冰瞧见，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p>
他冰玉面具下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恰好这时房门外又传来动静，是傅家人不放心傅清商，担心他痴情于李婉不肯洞房，来偷听来了。</p>
檀冰毫不迟疑地暗自打出一道灵力，那灵力落在傅清商身上形成淡淡的蓝光，谢明瑶瞧见，就知道是他出手了。</p>
她朝着灵力来的方向微微一笑，空出一只手直接推开房门，院子外的人都看清了里面的情形。</p>
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p>
“你们好哇。”谢明瑶笑吟吟道，“好久不见啊。”</p>
她现在还是李婉的脸，周身满是黑色的魔气，把门外的人吓得半死。</p>
傅家有些修为的人想闯进来救傅清商，李家的人也闻讯赶来，谢明瑶笑得更开心了。</p>
“你们来得正好。”谢明瑶现在力气很大，直接掐着傅清商的脖子将他掐了起来，“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心目中的好儿子，好女婿，好男人。可你们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p>
谢明瑶睨着傅清商身上的蓝光：“你们很快就知道了。”</p>
果然，随着她话音落下，傅清商挣扎尖叫，身子开始变化，渐渐扭曲成了一条……青蛇。</p>
极大的蛇，粗细如成年男子的脖颈，正好还被谢明瑶掐在手里。</p>
“看见了吗？”谢明瑶喜滋滋道，“一条蛇啊，是妖诶！”</p>
这一幕惊得所有人尖叫，众人慌张地凑到一堆，满脸的不可置信。</p>
“怎么会！”李家的庶女是最不能接受的，她还在做可以嫁给傅清商做妾的美梦，“傅公子怎么会是蛇妖！肯定是你搞的鬼！你已经是魔了，是你的障眼法！”</p>
谢明瑶挑挑眉：“哦？你这样觉得？那你近距离好好看看他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