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p>
老式楼道里, 每隔半层都有窗户。</p>
这个点，冬夜寒风打在玻璃上、透过缝隙漏进楼道。呼呼震震，宛如某种奇妙乐器。</p>
合着呼吸声, 交织在一起。</p>
节拍分明。</p>
好似在演奏一曲《匈牙利狂想曲》。</p>
应曦被谢采洲压在怀中，密密实实。一个抬头、一个低头, 呼吸扫在对方脸颊、鼻梁。痒兮兮不说, 还能闻到一丝酒气，若有似无地飘散开来。甚至，连对方胸腔起伏都像是卡着一个节拍、正在共鸣。</p>
然而，她却难得没有挣扎, 十分认真地望着对方。</p>
这个答案。</p>
应曦确实十分好奇。</p>
倒并非故意刁难谢采洲, 她只是在将自己抽离出某一境况之后, 不想为一份迟来的感情、预设什么立场。</p>
谢采洲的喜欢，哪怕说了一千遍一万遍。</p>
对应曦来说, 都显得有些不太平整、熨烫过了头。</p>
大抵, 是因为曾经视他为浮木，所以发现瑕疵之后，才会死心死得彻底。无论如何，都觉得难以释怀。</p>
就像老话说得那样。</p>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p>
然而，这是只她的固执, 无关他人。</p>
那谢采洲呢？</p>
此刻, 谢采洲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在说着非她不可？</p>
应曦眸色深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p>
妄图在对方眼中发现什么端倪。</p>
“……”</p>
许是没想到应曦会这么问。</p>
谢采洲怔愣许久。</p>
漫长静默之后。</p>
终于, 他勾起唇角, 认真开口：“我不会。”</p>
“……”</p>
“当然, 我可以说几句好听的话, 说可以为你去死。哄哄你, 叫你出气、叫你高兴些。”</p>
甜言蜜语这方面，他拿手得很。</p>
“但我不想骗你，曦曦。”</p>
谢采洲静了静，补充，“不是不够爱。只是，你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生死都不能拿来做誓言。如果有一个男人说，愿意为你去死，他首先是辜负了你，也辜负了自己，是个疯子。你一定要远离那个人。”</p>
应曦讶然。</p>
谢采洲声音沉沉，如同低音提琴一般、极具质感，缓缓在这无人楼道里流淌开来。</p>
“……生命只有一次，没有就没有了。人死了，再多的爱，都会变成一场空。”</p>
“我要活着，活着才能爱你，才能一辈子守护你。”</p>
他笑起来。</p>
气质依旧有点桀骜，但眉眼间、却为小姑娘染上了柔软意味。</p>
“曦曦宝贝，你和我的生命一样珍贵。……所以，下次无论发生什么事，能不能不要先把我往最糟糕的地方想？”</p>
“……”</p>
应曦很久没有说话。</p>
这个答案，超出了她所有预设。</p>
好像确实是太笨了些，总是猜不到面前这个男人，还会出什么非凡招数。</p>
真话？</p>
还是甜言蜜语？</p>
无论是真假，说得总是那么好听。</p>
虽然在心里腹诽了好几句，到底，表情还是开始冰雪消融。</p>
她抿了抿唇，轻轻开口：“抱歉。”</p>
谢采洲夸张地松口气。</p>
又爽朗一笑。</p>
“三个小时车程赶回来，才得你一句抱歉，我也太亏了吧。怎么也得表示表示？”</p>
应曦：“……你酒驾了？”</p>
谢采洲：“那倒没有，司机开的。但是坐着也很累啊，外面这么冷、天又这么黑……”</p>
这人可真够得寸进尺的。</p>
应曦漫不经心地冷嗤一声，打断他：“很晚了，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p>
谢采洲不死心，手臂愈发收拢得更紧一些。</p>
“那，要不，跟我回家吧？你家今天气氛不太好？我看阿姨语气挺凶的，是应橙和路川安怎么了？……”</p>
应曦：“谢采洲。”</p>
“我马上滚。宝贝，晚安。”</p>
说完。</p>
谢采洲果真松开手，转身，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下了楼。</p>
应曦拢了拢外套。</p>
摸出钥匙，轻轻打开门。</p>
家庭大战早已结束。</p>
客厅里一片漆黑。</p>
摸黑经过茶几时，她脚步踟蹰一下。</p>
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调转了方向，靠到窗边。</p>
客厅阳台方向和徐慧丽他们俩房间窗户朝向一致，对着楼道门。姐妹俩窗户则是都面朝着另一边。</p>
应曦缩在一边，指尖将窗帘往旁边拨了拨。</p>
眼神轻轻往底下看去。</p>
恰好，谢采洲走出楼道。</p>
冬日月光明亮。</p>
加上路灯，照得路面清晰可见。</p>
她视野十分清晰。</p>
月光下，谢采洲身形颀长，窄腰长腿、比例极佳。一步一步，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顶级男模一样。举手投足间，都是矜贵迷人之气。</p>
再配上往日那种渣男风格，实在叫人感叹老天不公。</p>
应曦轻轻哼了一声。</p>
正欲直起身。</p>
下一秒。</p>
如同心灵感应一般。</p>
谢采洲在车前数十步外、停下脚步，转过身，遥遥向应曦这个方向望过来。</p>
应曦手指一抖，立刻放下窗帘边沿。</p>
虽然，这个位置，哪怕谢采洲视力2.0，也不可能看到她。</p>
她还是条件反射般、心头重重一颤。</p>
匆匆趿着拖鞋，手忙脚乱，往自己房间大步而去。</p>
……</p>
真是疯了。</p>
要命。</p>
寒假最后几天，应家气氛颇为诡异。</p>
应勇放年假每天在家，徐慧丽也没有出去搓麻将。</p>
偌大一套房子，四个人进进出出，感官上十分拥挤。</p>
应曦那天躲进房间戴了耳机，没听到徐慧丽给谢采洲打电话说了什么。还是晚上谢采洲赶过来找她，才从他口中得知实情。</p>
应橙和那个路川安，居然都已经偷偷发展到这种程度。</p>
倒不是说上床与否。恋爱中，做什么事都是个人选择，也不是活在清朝、别人无权指摘。</p>
重点是，为什么没有做好措施呢？甚至，连路川安人都不见了？</p>
这可是人精一样的应橙啊。</p>
实在叫人很难理解。</p>
不过，除了应橙生日那天晚上，在徐慧丽盛怒之下，说出了一些事情。后面这几天，家里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p>
应曦也就无法得知、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p>
路川安联系上了吗？</p>
孩子是打掉还是生下来？</p>
英国还去吗？</p>
一切都不清楚。</p>
要私下去问应橙……</p>
好像也没有这么八卦必要。</p>
与她无关。</p>
只是，许是因为应橙出了事。</p>
这些天，徐慧丽态度愈发恶劣，整天不见个笑脸。</p>
说话也是冷言冷语、阴阳怪气。</p>
应曦懒得应付她。</p>
还好，再过几天就要开学。</p>
按照应曦计划，如果交流生申请能顺利批下来，第一批自费、四月就能出发。</p>
等到圣诞节再回国，进入大三，她可以租房子搬出去。</p>
为后面考研、实习、写毕业论文做准备。</p>
她忍得太久太久。</p>
二十多年过去。</p>
好像都已经忘了该如何摆脱这样的家庭。</p>
习以为常。</p>
要不是徐慧丽这几天、愈发莫名其妙迁怒，应曦也没法做出这个决定。</p>
还是离得远远的吧。</p>
反正，无论和应橙、和徐慧丽。</p>
待在一处，也都只是两看生厌罢了。</p>
从出生那一刻起，她注定就不受欢迎。</p>
……</p>
三月初。</p>
料峭春风吹在身上，微微泛着冷意</p>
江大正式进入一学年下学期阶段。</p>
应曦头发已经长得挺长，弯弯曲曲地垂在耳边，搭上卡其色外套，衬得人十分温柔。</p>
老王一见着她，立马就笑了起来。</p>
“班花，一个月不见，又更漂亮了哈！”</p>
应曦弯了弯唇，慢声问道：“班长，找我有什么事吗？”</p>
老王：“哦对！正事忘了！你申请了交流生是吧？要交个双语的自我介绍，系里还有面试考核，全英语的，你记得准备一下哈。”</p>
应曦愣了一下。</p>
“申请已经通过了？”</p>
王耀发翻了翻手机，“还没通知，好像是要等面试之后再出名单吧？怎么了？”</p>
“……那丫丫呢？没有要通知她吗？”</p>
今天陈亚亚说家里有事，老早就离了校、逃课没来班上。</p>
对于学霸来说，这场景十分难得。</p>
一般来说，因为全班只有她们俩女生，还是同寝，老王都是默认通知一个、就等于能通知到“全班女生”。但交流生申请这种要紧事，居然没有关照一句“告诉陈亚亚”，属实反常。</p>
面对应曦提问，王耀发抓了抓头发，继续拼命翻着手机。</p>
好半天。</p>
他确定地答道：“系里给的名单里没有她诶。”</p>
应曦诧异，“啊？”</p>
“我们专业申请名单里，也就三个女生，没有陈亚亚。她也申请了吗？是不是没提交上去啊？”</p>
“……”</p>
直到夜幕降临。</p>
陈亚亚回到寝室，一脸精疲力尽模样。</p>
放下书包，就爬上床躺下了。</p>
应曦赶紧走过去，将班长的话转述给她，低低问道：“丫丫，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操作失误了？”</p>
陈亚亚：“没有，是我自己取消了。”</p>
应曦：“你不是说全免就去么？现在都还没审核……”</p>
陈亚亚叹了声气，将脸埋在被子里。</p>
闷闷开口：“曦曦，我去不了了。”</p>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p>
“……老家一个弟弟到江城来治病，要在江城待一年。我得陪着他。”</p>
闻言。</p>
应曦瞪大了眼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