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李桐洲自己沉默了,因为他发现星聆的真身没有嘴……请一个神明吃腌粉是不是不太体面?
星聆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浅浅的红酒在杯中打转,转出微小的旋涡,然后酒液越来越少,最后空杯。
……这就是祂喝酒的方式吗。
李桐洲低头扒着粉,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所以,你能解答我的疑惑吗?”
“当然可以。”祂慵懒地道:“这也不是你的梦,这并不只是你的问题,而是全人类的问题。”
“什么意思?”
“意思是,人类已经和你认知中的不一样了。”祂道:“你可以设想一下,人类这一种群因为某种不可抗拒的原因不得不选择踏上一条没有尽头的进化之路,代价是人类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文明、国家、历史,你能想到的一切都被拆碎,像雨一样洒进了宇宙之中。”
李桐洲不确定地道:“那个原因是……”
“污染,含有篡夺特性的污染。
具体事例至今已经很难查证,污染的源头也找不到,我们只能知道,这种污染可以穿越时空,篡夺人类的存在,篡改人类的历史,以全新的形式将我们取而代之,这种污染的速度非常快,快到我们难以理解,被污染的人在历史上越重要,污染也就越严重,譬如一个历史上统合了诸多国家的伟大帝皇被污染以后,关于他的整片历史都会被异化,
变成其他不可名状的东西,那段历史将会滋生更多的污染,历史上皇帝的士兵们会变成它们的爪牙,我们称它们为‘篡夺者’。”
“所以当我们在某个节点发现我们被篡夺时,我们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李桐洲尽可能理解这些不可思议,超乎常识的内容,他下意识地想驳斥这些荒谬的说法,但他刚刚经历过更加匪夷所思的现实,由不得他不信。
半晌过后他道:“所以当时的人们,壮士断腕?”
祂笑了笑道:“按照当时人们下定决策的力度,说是把自己五马分尸更合适,
他们利用某种手段拆解了人类所拥有的一切,让人类变成宇宙中独一的个体,应运而生的就是世界泡,世界泡就是孕育新人类的胚胎。”
“新人类,那那些‘旧人类’呢?”李桐洲放下筷子,问道。
星聆停顿片刻,身上星光流转,她平淡地道:“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在你的世界泡里的那些人,那些人们的知识、记忆、生活方式构成了世界泡,他们是世界泡里的基础,拥有最基本的属性是轮回,大部分世界泡里他们都处在轮回之中。
按照特定的规律,清空记忆重新来过,这也是一种防治污染的手段,轮回也会清空和抑制污染,轮回也是新人类的底色,所以我们称呼这类人为‘回响者’,或者土著。
当然,还有的时候我们会称呼他们为……养料,供给胚胎的养料。”
李桐洲呼吸都停滞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手脚有些发麻,只得十指交叠,按捺住不让手发抖。
他艰涩地道:“约翰·比托说过,回响者有机会到一个什么世界泡里生活。”
“你还是没有弄清楚。”星聆道:“是,但他同时还说过,那是特殊的回响者才有的待遇,每个世界泡中只有少数回响者能够脱离世界泡独立存在,
而大部分回响者都不过是基于你的认知,自动抓取的一部分历史投影,他们会走会动,会对你的行为做出反应,是因为你认为他们会做出这种反应,你能明白吗?”
李桐洲焦虑地挠着头皮,而且手指着定格中的他的双亲:“他们,是我的父母……”
“我很抱歉,但……二位甚至不是回响者,他们是更外层,用于撑起里层世界泡的残响。”
李桐洲陷入了沉默,定定地看着星聆。
祂道:“你是这个世界泡的主人,你比谁都明白这点,你只能接受。”
“我怎么可能接受,这里有我的父母亲人,我的朋友,我的一切都在这里。”李桐洲怒道。
“这就是所谓的第二课,孤独。”星聆斯条慢理地道:“新时代的每个独响者都是一座独立的孤岛,每座孤岛都承载着其独特的内容,你有你所背负的东西,我也有我的,我们这两座孤岛之间存在着看似相近但极为遥远的距离和障碍,你法和任何人分享你承载着的重量。”
李桐洲已经极为不耐,他红着眼道:“不要说这些废话,约翰·比托说过,回响者拥有奇迹扳机会变成独响者,我要去试试。”
星聆又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她捧着高脚杯,不知转着什么心思,半晌后像是看透了李桐洲一般道:“我不会继续劝你,像你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哪怕去死都会想着试一试,再试一试。”
祂变出几张星卡,在李桐洲面前一字排开:“这里面有几个种类的奇迹扳机,去试试吧,但要记住,你的时间有限。”
李桐洲没有犹豫,拿起星卡冲着自己的双亲走去。
......
他试过了,其实他早就知道结局。
李桐洲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拳紧握,他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悲怆笑容:“我就是想试试,不然以后的时间里我一定会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尝试一下,说不定,说不定呢。”
放下空掉的酒杯,星聆起身来到李桐洲身前,抱住他的脑袋,将其埋在自己的腹部,像母亲一样温柔安抚着他:“人类拼尽一切都要保证种群的延续和未来,在不可能中拼出了一条能走通的路,你那座孤岛上的人们他们的勇气会告诉你如何走下去。”
“......谢谢。”李桐洲低声道。
最后李桐洲起身,对着两位的幻影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摸上家门的把手,深深地道:“我,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