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打了个圆场:“小女才疏学浅,如何能与新科进士们比斗,王妃莫要夸她了。”
昱王妃笑道:“夫人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御京谁人不知李家才女之名?若她还是才疏学浅,那如今在曲江亭比斗的那人是什么?”
娴妃听她说得难听,冷然道:“是什么?昱王妃何不自己去曲江亭看一看?”
昱王妃嗤笑着:“娴妃娘娘莫要生气,是我失言了,这就给您陪个不是。”
“你是失言,却不是对本宫失言。”娴妃淡淡地看着她,“孝安如今在曲江亭里,你若真是要赔不是,便去皇上面前给她赔个不是吧!”
“我就开个玩笑,娘娘怎么就当真了呢!”
娴妃也道:“我也是跟你开个玩笑,昱王妃怎么这么经不起玩笑呢?”
昱王妃气得咬牙。
孝淑郡主连忙岔开话题:“也不知道那边开始了不曾,娘娘,要不咱们派个人过去听听消息吧。”
娴妃撇一眼昱王妃:“你既然这般感兴趣,那你就替大家去听听消息吧。”
孝淑郡主张口结舌:“我……似乎不大方便吧,那边都是……”
娴妃冷哼一声:“有什么不方便的,孝安都敢与那么多位饱学之士比斗,你连去听个热闹都不敢吗?”
孝淑郡主惜败:“是,我这就去。”
从三榜进士最后一名开始,依照名次一人一句,三榜进士诵读完毕,朝中重臣也按品级,从低到高,依次接力。
最后由嘉平帝断章。
陌微凉还是方才那个姿势,一手执笔,一手托腮,漫不经心地听着,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进士们看着她有趣,都刻意关照她,只诵读一些诗词,或者行文华丽的骈赋,简短好记又朗朗上口。
快到李长忆这里的时候,李之诤突然看了他一眼。
李长忆有些莫名,他本来也是准备了一句诗词,突然被自家父亲以眼神暗示,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父亲这是要他故意为难孝安县主吗?
可是看父亲方才表现,似乎是站在她那边的,怎么反而让自己为难她?
李之诤看他没有理解自己的暗示,又瞪了他一眼,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把长须。
李长忆懂了,父亲这是真的要他为难人家小姑娘呢!
行吧,父命难违抗,大不了最后给小姑娘赔个不是吧。
他搜肠刮肚,硬着头皮道:“三月,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候、郑伯、许男、曹伯盟于牡丘,遂次于匡。”
其他进士都向他投来鄙视嫌弃的目光。
谢莘犹豫了一下,接着道:“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帝求俊彦,启迪后人,无越厥命以自覆。慎乃俭德,惟怀永图。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钦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怿,万世有辞。’”
宋至不敢相信谢莘居然这么无耻,偷钻句读的漏洞,硬生生将《商书·太甲》里的一整段当做一句!
他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跟着也读了一大段。
周逐也不遑多让,脱口而出也是一大段。
自此,接下来的朝中重臣各显神通,没一个放水的,不是钻了句读的漏洞,就是佶屈聱牙,生僻字一个接一个。
嘉平帝也来了一段《乐经》结尾,最后问道:“孝安,你可都听清了?”
她放下托着小脸的手,笑道:“陛下,都听清了。”
“那你便落笔吧!”
“孝安领旨!”
陌微凉挺直了背,手中毛笔轻轻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她一边写,一边念到:“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正是第三榜最后一名进士所诵之句。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念到谁的句子,谁便默默点头,好叫其他人知道,她可否记错。
少女声线清爽,衬着早春满园杏花,听在耳朵里显得分外清甜动人,朝气蓬勃。
她眉目间一片坦荡,娇颜含笑,下笔有神,落在宣纸上的字迹各个方正光洁,匀圆饱满,正是科考官场所用的馆阁体。
李之诤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写,一边看一边点头,那个眼神,看的似乎不是一个骄横的少女,而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一般。
满意的神色丝毫没有遮掩。
写完最后一字,她放下笔,抬眸一笑,霎时间仿若春风拂柳,百花盛开:“还请陛下过目!”
万千风华,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