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堂上一静。</p>
随即躁动涌起，断断续续的，有文官出列，唾沫横飞。</p>
“右相以一己之力，在半旬之内，追回大半欠款，已是极为可贵。”</p>
“若是要一笔不差，太过苛责。”</p>
“太子治国心切，可切莫空泛而谈，右相能销掉过半欠条，已是天佑大黎了。”</p>
“天佑大黎？”</p>
宋翩跹重复了遍，眸如利刃看向说这话的臣子：</p>
“何时，轮到他李梓天佑大黎了？”</p>
她声音重若千钧，“你眼中，可还有本宫，有圣上！”</p>
被她瞪视之人膝盖一软，撞到金砖上，颤声道：</p>
“臣、臣不敢，请太子恕罪。”</p>
这话并无大是大非，全看人怎么理解，却惹太子发了火。</p>
这下子，满朝文武百官都嗅到了眉头，太子是铁了心要处置李梓了。</p>
无人再敢为李梓赵鹏二人说话。</p>
封宸逸在旁看着，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说说话、给太子铺个路了，就见另有人出列。</p>
他一看，是以前宋渠那派的吏部侍郎赵天成：</p>
“臣有本奏。”</p>
“说。”宋翩跹眸中划过丝笑意，淡淡道。</p>
“据臣所知，右相只寻了平常官员讨要欠款。而长公主府、公侯府及一干与皇家沾亲带故之家，均未施压。”</p>
赵天成畅畅而谈：“臣也找尚书看过条子，恰恰是这部分人，所欠款债最是巨大——”</p>
“欠款足有八十六万两，右相讨回十二万两，怎可称作天佑大黎？便是劳苦功高，都是万万称不上的。”</p>
李梓跪不住了，转头怒斥：</p>
“你区区一侍郎，为何插手此事！”</p>
“我身为臣子，为君分忧。”赵天成昂首道。</p>
李梓不理赵天成，继而向宋翩跹表忠心：</p>
“太子明鉴呐，皇亲国戚，乃是大黎的主子，臣是人臣，怎敢、怎敢逼迫？”</p>
“若太子以这个治臣之罪，臣，愿认罪。”</p>
李梓伏在地上，半晌不动了。</p>
宋翩跹看着地上的李梓，目无波澜。</p>
满朝文武大臣，并皇亲国戚，李梓若真全得罪了，他这个丞相也就做到头了，不用宋翩跹出手，底下人就能把他踢下去、拽下来。</p>
因而他故作聪明地避开皇亲国戚，只拿臣子开刀，其中封家那边还是封月闲解决的。</p>
他真正下了力气追讨的，不消说，定是在朝中无甚根基、贫寒出身的那些人。</p>
就这，还给他添了不少堵，让他这阵子在朝上一直处于劣势。</p>
宋翩跹不怒反笑，声音轻柔：</p>
“李相巧舌如簧，能言善辩。”</p>
堂上却寂静无声，无人敢接话。</p>
李梓更是连头发丝都僵在空中，如被巨石压在底下，不能动弹。</p>
左相颤巍巍出列：“臣，有本奏。”</p>
“长公主府三子钟建，向国库借银，强征京郊良田山庄，纵奴行凶，强抢民女，气焰熏天，作恶多端。”</p>
“信阳侯府、陈阳伯府以修缮府邸之名，借数万银两，却用来放利子钱，上京往南十三郡县均有他们人手，以国库银两牟利生息，蒙骗户部，至今尚未归还，堪称利欲熏心，自私自利。”</p>
“楚王前往滇南封地前，支走十万雪花银，楚王封亲王已五年，滇南各税从不入国库，楚王至今未曾归还一锭银子。”</p>
左相俯视脚边跪着的李梓，声音苍老而严厉：</p>
“桩桩恶行，敢问李相，你可曾提过一丝一毫？”</p>
“你以尊崇之名，行包庇之事，可对得起太子之托，国家社稷！”</p>
李梓伏在地上，双股战战。</p>
被左相点到名的钟家人、信阳侯、陈阳伯，慌里慌张地跪到殿中央，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个理来，只能高呼冤枉。</p>
“太子明鉴，臣冤枉啊！”</p>
皇室正统凋敝，老皇帝好糊弄，他们行事也大胆了起来，虽这两日吃了警戒，但让人把吃下去的银子吐出来？谁舍得啊。</p>
再看其他公侯府，没一个去户部销欠条的，若是自家去了，还落了个胆小如鼠的名头。</p>
不若再等等，说不定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呢？</p>
谁曾想，到了朝会之时，不仅是李梓遭叱责，承担太子怒火，他们几个还被点出了恶名。</p>
倒不如胆小些，把银子还了，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p>
底下人心里头如何后悔，宋翩跹不会关心。</p>
此时堂上一片求饶声，却无人再出列为他们说话。</p>
无债一身轻的封家和太子.党的都站着看热闹。</p>
还没还钱的人人自危，衣襟都不敢动一下，屏气凝神，生怕被太子点名。</p>
宋翩跹目光扫过满殿的人，扬声道：</p>
“李梓做事草率，敷衍了事，不尽职责，半旬内未收齐欠款。李梓是本宫指派的人，本宫亦有过错。”</p>
“此次，便不由顺天府追比了。”</p>
封宸逸轻啧了声，不捉人了，没好戏看了？</p>
听说不用被押到顺天府，还未还清债款的都松了口气。</p>
看来太子心里还有点数，要是官员都关进去了，朝中不就没人给他办事了吗。</p>
这口气还没松完全，他们就听见太子道：</p>
“既然李梓无能，便由本宫亲自督促。”</p>
众人面色僵住。</p>
宋翩跹轻轻一笑，却无几分真正笑意：</p>
“圣上龙体欠安，本宫还要行监国之责，难免分身乏术，无力一家家登门拜访，行讨债之事。”</p>
底下的人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颤，心里直骂娘——</p>
谁敢让太子上门讨债？</p>
“七日内，欠条仍未销了的，为官者，降一品。公侯伯之列，不论降等世袭，还是世袭罔替，均降一等。过七日，便降一品阶，直至还清欠款。”</p>
“这——”</p>
有人内心极度惊骇，竟不禁惊呼出声。</p>
宋翩跹敛眸，一锤定音：</p>
“若一直拖欠，交由顺天府。族内子弟，三代不可入仕，不得为官。”</p>
“至于方才左相所说的几人，交由顺天府，依法处置。”</p>
底下久久沉寂。</p>
今日朝会后，无人敢挑战太子的威严。</p>
长公主府和侯伯的下场在那摆着，顺天府都上门了，谁还敢再试探太子的底线。</p>
不还钱就降官罢爵，直至入牢狱，连累整个宗族。</p>
几句话，彻底断了满朝文武并皇亲国戚拖欠的心思。</p>
罢朝后，宋翩跹行至养心殿，几道圣旨发出去，开始批阅奏章。</p>
左相坐在凳上，感慨道：</p>
“太子智谋双全，连这手杀鸡儆猴，准备的也极为漂亮。”</p>
“如此定能敲山震虎，警醒吏治。”</p>
宋翩跹让他在朝上点出那三人的恶行，震慑皇亲国戚。</p>
长公主府嚣张之极，罪行不算难查。可放利子钱之事桩桩阴私，且极为零碎，涉及郡县极多，竟也被查了个底朝天。</p>
女子不可小觑啊，左相抚着美髯，满心欣慰。</p>
宋翩跹手下却一顿，险些在纸上晕出团浓墨来。</p>
这些，还是封月闲给她的。</p>
她手下的暗卫人数有限，楚王从多年前就会给先皇后下毒，又毒害老皇帝，这些年又怎会不行暗杀毒害之事？</p>
皇宫暗卫走不开，她初来乍到，一时之间哪有可靠人手，还是封月闲主动递了助力来。</p>
桩桩件件，证据确凿，连人证都在京郊庄子上等着了，定能一举定罪。</p>
封月闲……</p>
不知封月闲，什么时候愿意回来。</p>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大概很晚，可以明早来看，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