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翩跹赠了金钿后, 便去听徐敬上报朝事了。</p>
在宋翩跹身后,那朵本该附在封月闲发鬓间的桃花金钿,好似带着温烫,轻轻落在了她的眉心。</p>
一齐用了早膳后,宋翩跹继续去养心殿做批阅奏章、处理国事的无情机器, 封月闲则前往二皇子的居所武德殿。</p>
一般成年皇子鲜少有仍住在宫中的, 盖因皇子就小猫两三只, 便也没另建府了。</p>
太子妃车辇仪仗来到武德殿时,武德殿外头只有禁卫来回巡逻,迎出来的是个看起来颇有体面的宫侍, 身上打扮甚至不比宁才人差, 见着封月闲,袅袅行礼道:</p>
“太子妃万福。”</p>
“太子妃贸然前来, 可真不巧,二皇子今日去了西郊猎场。”</p>
封月闲淡淡扬眉, 道:</p>
“无妨, 本宫前来,要见的是齐侧妃。”</p>
宫侍面容一滞。</p>
“二皇子离宫,本宫自是知晓。”封月闲闲庭信步般, “可没听说齐侧妃随同外出了, 想来还在里头?”</p>
太子妃明显是有备而来, 瞅准了主子不在的时机,宫侍嘴嗫喏几下,拦又不敢拦, 让也不敢让开,半晌咬咬牙道:</p>
“贤妃娘娘下了训诫,命齐侧妃禁足,您不能进去。”</p>
封月闲轻轻一笑,金钿在眉间散发澄莹的光,声音却冷:</p>
“贤妃娘娘素来宽和,怎会无故训诫?”</p>
“本宫从未听闻此事,你胆大包天,竟连贤妃娘娘口谕都敢捏造!本宫送你去贤妃娘娘那,对对话?”</p>
宫侍本是二皇子宠婢,知主子们定不愿太子妃见到齐侧妃,但如若自己被送去,贤妃为了脸面也会打杀了自己。她腿一软,跪倒在地:</p>
“太子妃饶命!”</p>
其他宫侍太监见她下场,本欲拦封月闲的,尽数犹豫了下来。</p>
尤其当太子妃径直往殿中走来时,抬眼一扫,面上无喜无怒,眸若点漆,威仪尽显。</p>
众人下意识屏息,向两侧避开,让出路来。</p>
封月闲寻着了齐侧妃居着的西侧殿,见门窗紧闭,饮雪上前推门,沉闷滞郁的气息扑面而来。</p>
等转个弯儿,才见到了齐侧妃。</p>
饮雪一看床榻上人的模样,登时吓了跳。</p>
女子坐在床褥内,脖颈上是泛着紫红的鞭痕,甚至脸侧鬓边都有淤伤,唇角更是泛着青紫。</p>
细细看去,露出衣服外的手腕出也有伤痕,仿佛从衣服下爬出来的一条紫红肥硕的虫,不难想象在衣物之下还有多少痕迹。</p>
而此人她也见过,是曾在宴上见过的镇国公小姐齐宝珠。</p>
“封月闲?”齐宝珠的声音干涩嘶哑。</p>
“堂堂一品公侯之女,竟落到如此境地。”</p>
封月闲声音冷凝,不待齐宝珠开口,便在凳上坐下,让饮雪去开窗散味儿。她看看这堪称凄惨的屋子,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竟是活得连普通商户之女都不如了。</p>
“你的人呢?”</p>
“武将的家仆都会功夫,自入宫就没让我带进来。”齐宝珠讽刺一笑,因牵动伤口,轻嘶了声。</p>
她目光落在饮冰饮雪身上,“我要是你就好了,威势这么大,在太子面前还能肆意妄为的。”</p>
封月闲顿了下,这可就是齐宝珠的误会了,她没有带人入宫,反而是宋翩跹主动提起的。</p>
但看着齐宝珠这么惨,封月闲难得发了善心,没有炫耀自己的幸福生活,而是道:</p>
“即使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的。”</p>
“徐礼是齐家的人手。”</p>
“是。”齐宝珠应得干脆,她苦笑,眸中带恨,“我当年……拼了命要嫁宋渠,使的手段也不光彩,只得了侧妃位,还快活得像个傻子。”</p>
“入了宫,家里不放心,就把人手都给我了,我拿去讨宋渠欢心……”后头的话齐宝珠说不下去了,也不用她说了。</p>
“宋渠得了齐家的人手,你便毫无用处了,逢年过节时只要托病,或是拿齐家要挟你,你便只好听命于他。”</p>
封月闲的目光落在她的伤上,“宋渠此人阴郁残暴,一有不顺,就拿你撒气。”</p>
“啧,难为你还能撑到我入宫。”最后,她眸中带上些微怜悯。</p>
镇国公是武将出身,有不少子弟门生都在行伍中。</p>
宋渠娶她,完全是为了拉拢武官。可齐宝珠自小如珠如玉地长大,家里疼得连武都不舍得让她练,在她执意之下,只好让她嫁进来,却不想是送入魔窟。</p>
宋渠拿住齐宝珠,就能要挟齐家。在齐宝珠面前,又能反过来拿齐家的未来压迫于她——</p>
但凡宋渠有一丝登上皇位的可能,齐宝珠就不敢拿全家性命做赌注。</p>
她和齐宝珠性格迥异,并非好友,但同为武将之女到底混了个眼熟。她知晓齐宝珠本性不坏,特意挑衅东宫,实在奇怪,这才派人进了武德殿查探。</p>
齐宝珠揪紧手下锦被,指甲都掐断了,开口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p>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想当女帝,还是想让你儿子当皇上?”</p>
“……”</p>
她哪来的儿子?又不能和宋翩跹——</p>
封月闲压住一想到小公主就乱飞的思绪,镇定道:“我是太子妃,自是保太子登基。”</p>
齐宝珠沉声道:“如若我帮你扳倒宋渠,你可能保我齐家上下一百二十一人安然无恙?”</p>
封月闲勾唇,却不应下,而是道:</p>
“你与宋渠夫妻同体,荣辱与共,他倒了,你也站不起来了。”</p>
齐宝珠把锦绣衣袖捋到肘弯,指着上头蜿蜒如蜈蚣的伤口,脸色惨白,眸中迸出凄惨的恨意:</p>
“他现在好,我好过了?等他大事成了,虐打起我来,更不用遮掩。”</p>
“嫁进来之初,我还想着日后太子没了的好日子。等他原形毕露,我只盼着太子长命百岁。”</p>
“别说倒下,我便是死,也是死不足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