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人家。
“还是不对,没有小桥,没有流水,有人家,而且饭还挺香的。”
古道西风瘦马。
“更不对了,没有古道,没有西风,也没有瘦马,我挺瘦的,能算吗?”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李竹往西边看,只能看到被渲染成橙色的天空。
“断肠人在天涯,我过得挺好的,不是很想家,您呐,就放心吧。”
李竹嘴里叼着竹筒粽子的木棍,向东拐去。
他没加快自己的速度,还是那副晃晃悠悠的模样,时不时哼哼歌。
小路曲折,但只要一路向东,再走上三公里,就能回到宿舍了。
当然,前提是一路顺畅。
李竹低头看了看手表,十七点十九分,天色还亮堂着,没到路灯亮起的时间。
此时他所在的地方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左右只有几户人家,大门紧闭,看不见一点亮光。
好像天光被小巷两边的墙所遮挡,将这一段路衬得有些阴森。
李竹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太舒服……
他加快了脚步,好在一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李竹再次走过拐角,然后定在了原地。
眼前依旧是刚刚走过的小巷。
李竹站在街角,侧过头,看向来时路。
组成了直角的两条巷子几乎是完全对称的,就连地上不知被什么人揪掉一半即将枯萎的野花都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
李竹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人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这是鬼打墙?
如果是一般人碰见这种事,要么一路狂飙,要么恐惧哭泣,要么破口大骂。
但李竹可不是个一般人,甚至放在这“一般人”眼中,还有点神经质。
他偏要瞧瞧,前头站着的,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作死的人死得快?
李竹:所屌谓!
他从背包里掏出短刀来,背附金边,正是先前薛亮给他的那一把。
当时李竹觉得这短刀一蹭就能把裤子割破,是把好刀,薛亮就送给了他,说是自己用不上,而且公司那边还能再申请一把。
这短刀还是找了快递,藏在衣服里送过来的。
李竹拨开刀鞘上的扣子,单手握紧,还是晃晃悠悠的,慢慢往前凑了上去。
只是,他仅仅是走了不到五米,动作就停住,愣在了原地。
他手心沁满了汗水,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前方站着的人影越来越熟悉,熟悉到他情不自禁把手中的短刀又往身后藏了藏。
忽然,那人影动了。
李竹后退了半步,又停下来站稳,视线死死盯着前方那个越走越近的人。
银白的头发,额头、眼角尽是年岁的洗礼,下巴有点前凸,牙齿看上去已经不是太好了。
一副老态,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个年轻人。
红色的薄毛衣,上头的图案是只土黄色的小猫,蓝色碎花的裤子,李竹知道,裤子里头还穿着条红秋裤,人上了年纪,怕冷。
这人身后还背着一个背篓,李竹也知道,里头大概装了些集市上买的洋葱和蒜苔——都是他爱吃的。
短刀声息地回到了刀鞘。
李竹往前迎了几步,把背篓卸下来背到自己身上。
“我还以为看了,年纪大了眼神也不行了。”
李竹笑得吊儿郎当:“我还以为我看人了呢,您今儿回来得挺早。”
“我你还能看?!”
李竹脑袋上挨了一下。
“赶紧回家,今儿买的蒜苔新鲜,回去给你做蒜苔炒肉。”
李竹答应了一声,和老太太并排往前走。
“这个做菜还是得自己学一学,自己做得怎么也比外头的干净。”
“嗯,回去就学。”
“你记得把我给你买的秋裤穿上,入冬了就冷了,不穿秋裤过几年就得开始腿疼,年纪轻轻的。”
“冷了就穿。”
其实红秋裤在老家,他出来的时候没带上。
“于兴和姗姗这俩孩子帮了咱们家不少,你得知道回报不是?”
“嗯,我都记得。”
老太太絮絮叨叨,李竹也跟着应声,不知不觉间这条巷子竟然要走完了。
李竹抿着唇,停下了脚步。
“这人哪,都是要往前走得,年轻人哪有停下来的道理,你呀,也出去转一转,你聪明,有出息。”
李竹低下头,很久才又挪动了脚步。
这个拐角李竹已经走过一次,上一次,他脚步急促,差点就跑了起来。
眼看前头的人就要消失在拐角,李竹赶紧跟了上去。
拐角之后,是偶有人经过的下一条街。
背着背篓的老太太已经消失不见,李竹站在原地,抬头看天。
他毫所觉地过了今天的黄昏。
此刻天空中圆月高挂,又是一个团圆的日子。
路灯都已经亮了起来,下头还坐着几个打牌的老大爷。
端着水盆的大姐“哎”了一声,李竹抬眼看过去。
“我看你在这儿站半天了,迷路啦你?”
李竹摇摇头:“没,没,谢谢。”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站麻了,索性直接坐在了路边,脑袋埋进了双腿。
李竹握紧了脖子上的吊坠,仿佛能感觉到它在和自己的心脏一起跳动。
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等到双腿恢复了知觉才单手撑地,站了起来。
手机铃声响起,李竹看见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梅于兴打来的。
他笑了笑,眼圈是红色的,笑容却是真心的。
他扣上了刀鞘的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