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响彻云霄,程十鸢倏地醒开,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却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外面风声交杂着雨声,还有门被风带动的吱呀声,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
程十鸢昏昏沉沉的,口干舌燥,想起来倒点水喝。只是不知为何,今晚床沿格外高,她要抬起手才能够着,扶着“床沿”坐起来,正好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她与站在门前的一道身影对视上。
那身影很颀长,长发与衣摆在风中飞扬,手执一把沾满血的长剑,脚边有一位倒在血泊中的白衣妇人,屋里灌满了风,一时白幔飘飘迷人眼,程十鸢吓得面血色,嘴唇轻颤却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眼泪夺眶而出。
那人提着剑慢慢朝她走过来,程十鸢吓得拼命往后缩,却发现四面出奇的狭窄,定睛一看,差点没把自己吓晕过去——她居然坐在一口棺材里!
“嗯?”
程十鸢听到对方疑惑的鼻音,只见对方拿剑的手一松,长剑化作灵光消散,人阔步走了过来,她更加害怕,直接抱头缩成一团。
那人只是强硬地扳开她抱头的手,程十鸢挣扎得厉害,对方终于开口了,语气充满了不耐烦:“喂,暂时不杀你。”
下一刻,温热的掌心附上她的额前,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程十鸢沉浸在一股暖意中,逐渐忘记了挣扎。直到掌心离开,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抬头看向对方,却只在一片昏暗中看到模糊的五官。
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暗中眼神里写满了惊疑不定,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屋外嘈杂的风雨声。
程十鸢动也不敢动,只是畏惧地缩着,开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借着灰蒙的天色,她确认这里是自家,只是被装潢成了一间灵堂,挂满了白布。结合自己躺在棺材里,程十鸢惊恐地发觉,这是自己的葬礼。
目光停在血泊中的妇人身上,程十鸢脑海瞬间一片空白——那是她的娘亲。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是他干的吗……她僵硬地抬头看向那人,正好对方也在低头看她,哪怕光线黯淡,但眼神中转瞬即逝的杀意仍被她收入眼底。
程十鸢只觉得全身血都凉了,满眼恐惧,逃!马上逃!大脑疯狂下达着旨意,但身体却不受控制。
对方却眉头一皱,不满地啧了一声,退开一步:“怎么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说完在屋里一阵摸索,关上门点燃了蜡烛。程十鸢借着烛光,也终于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很年轻,十六七岁,肤白胜雪,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虽然眉宇间带着些许娇纵与傲慢,但依旧俊美得让人眼前一亮。如墨的长发用坠玉帛带束成高马尾,身着白底金边箭袖,腰间系着一枚金羽和玉佩,袖口扣着银边珍珠袖扣,满身富贵,与这个地方都格格不入。
他扫过屋内,程十鸢在他眼底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嫌弃,不过他还是找把凳子坐了下来,气氛陷入沉默。
或许是烛光驱散黑暗,也带走了几分恐惧,又或许是对方的容貌太具欺骗性,让人难以想象他是个杀人犯,程十鸢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不过还是有些畏惧,擦干眼泪,憋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那,那个,请问你……你是什么人……还有,这里发生了什么,可,可以告诉我吗……”
对方终于正眼瞧了她一眼:“原来你会说话啊。”
程十鸢闻言一畏缩,不敢吭声了。不过对方还是大发慈悲地把事情告诉她了:“我是一位来附近驱魔的驭灵师,你死了,我在山上找到你的尸体,把你送了回来。驱完魔感觉到这里戾气冲天,就赶了过来。不过我来迟了一步,所有人都遇害了,我杀了作祟的妖邪,想找找看有没有活口,就看到你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一开始以为你是邪祟附体,想结果了你的,不过你好像是本人呢。”
程十鸢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位年轻的驭灵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等她自己慢慢地消化这些信息,但眼底却是一片不见底的深沉。
程十鸢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现实,默默地从棺材里爬出来,大概是因为死了一天,身体有些不听使唤,爬到一半直接摔了下来。看她一副笨手笨脚又畏首畏尾的模样,这位年轻的驭灵师算是确定这是本尊而非厉鬼附体了——他斩杀邪祟数,从来没见过这么笨拙胆小的厉鬼。
程十鸢想把娘亲的尸首抱进棺材里,奈手脚不听使唤,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半天抱不起来,驭灵师看不下去,过来帮了忙。程十鸢小声道:“谢谢。”
驭灵师嗯了一声,将妇人的尸体在棺材里摆好,微微鞠了一躬,算是拜过了。
程十鸢看着棺材里母亲惨白的面容,感觉在做梦一样,一觉醒来,自己死过一回了,母亲也不在了,眼泪一滴滴落下,她趴在棺材边上低声抽泣起来,驭灵师默默进了房间关上门,把空间留给了她们。
程十鸢趴在棺材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一阵腰酸背痛,眼睛肿的像桃子尖,有些睁不开,背上还多了一件衣服,她站起来找了一圈,昨天那位驭灵师已经不见踪影了,打开门一看,整个村子像被土匪扫荡过似的,一片狼藉,好几家的房屋都被毁了,昔日熟悉的乡亲朋友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昨夜雨大,将痕迹冲得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血腥。
程十鸢迷茫地站在门口,她的眼泪已经在昨晚哭干了,比起悲伤,她现在更多的是茫然与助。就在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时,忽然听到背后一阵呼啸的风声,大风刮过,吹乱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抬手挡着风,一道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头顶,天色一下子暗了。
那位驭灵师去而复返,还带了人手回来。
他们乘着一只蓝羽红斑的独脚巨鸟御风而来,程十鸢看得眼睛都直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鸟。
驭灵师没与他们一同乘鸟,独自御剑在一旁,一跃而下,梨白的肌肤在晨光下泛着光,衬托着精致的五官,袖摆翩跹,宛若谪仙。
这时鸟背上传来颤巍巍的声音:“大人,我们该怎么下去啊……”
程十鸢抬头一看,鸟背上有不少人,看服饰都是官府的。驭灵师起了个大早,把官府找来处理后事了,只见他招了招手,巨鸟便温顺地蹲了下来,官府的人下了鸟背,很快就开始收拾村子的残局。
驭灵师径直朝她走过来,程十鸢下意识退了一步,对方眉头一皱,似是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声嘱咐了一句:“记得别说你死而复生的事,少点麻烦。”
不等程十鸢答应,两位衙役就朝她走了过来,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天冷,她在寿衣外添了一件外衣,不仔细看不会注意到,而且对方的态度也很敷衍,草草问了两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