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内，南合序坐在灶台前，炉灶里摇曳着火舌，秸秆的黑烟从烟囱中流出，染黑了笑呵呵的灶王爷，也熏黑了夹柴的火钳。
儿子南别谷依旧在一旁默默择菜，看起来心不在焉的。他已经择了快半个时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看到他那泛红的表情，以及时不时地傻笑，南合序这个做老子的就知道，小子开窍了。
情窍。
现在气氛有一点尴尬，父子俩都保持了沉默，但心中却同样浮想联翩。南合序知道，估计儿子是看上那个穿白裙子的客人了。只是……自己儿子真的高攀得起吗？
他不想打击儿子的自信心，却又想让儿子现实点。所以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后厨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尴尬。
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的，是提着一桶浆糊骂骂咧咧地从库房走来的老板娘。嘴上一边骂着，手上一边给烟囱缺漏的地方上浆糊。
“有没有点眼力见儿！不知道来帮我一把吗？啊！”涂到一半，老板娘将手中的刮子和浆糊往地上一丢，指着动于衷的父子俩就骂道。南合序看了还沉浸在幻想中的儿子一眼，放下了火钳拍了拍裤脚的灰，默默地拿起了地上的刮子，刷起浆糊。
老板娘见南别谷那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拧着他的耳朵就喊道：“叫你呢没听见啊！去库房拿些石灰过来！”
“啊？哦。”南别谷如梦初醒，赶忙站了起来，却没注意到双脚早已酸麻，一个没站稳便摔倒在地，把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菜全弄翻了。所幸南合序眼疾手快，把浆糊桶及时提了起来，才幸免于难。
老板娘更生气了，拿过一根柴火就往他屁股上抽，南别谷只得拖着一条麻木的腿，悻悻跑开。
“当家的，你还看！浆糊都干了！你柴火放太多了！”回过头，看见南合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正乐呵呵地看向他们娘俩，老板娘正好把一肚子火撒在他身上。
“怎么会，刚涂上的浆糊没那么快……咦？”
被老婆凶了让南合序感到一丝没面子，本想着反驳两句，却发现刚涂上的浆糊真的干了，一坨乳白色的胶状物就这么黏在漆黑的烟囱上，很是不美观。他皱起了眉头，看向炉灶，将手稍稍伸进去感知了一下温度。
“没有啊，火也不是很热啊？奇了怪了。水加少了？”
老板娘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屁。就平常那个比例，没有少。”说完还不忘踹他一脚，“不过，你就没有觉得后厨很热吗？比平日里要热上不少。”
“好像是有点……”
南合序刚想让妻子去浇点水来降降温，突然听到前堂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一丝不安。吩咐妻子安心躲在后厨后，南合序整理了一下衣衫，火急火燎地小跑前往前堂。
此时的前堂坐了不少人。几个痞子模样的人搬过几条长凳，横七竖八地摆在一起，或坐或躺，很是放肆。
早上刚刚准备好的瓜子和茶水被他们一股脑全拿走了，谄媚般献给居中的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屁股下面还垫着早上才买来的报纸，看着自己手下小弟在店里肆意妄为。
看到那群痞子的时候，南合序的心便凉了一半，但还抱有一丝侥幸。直到透过人群看到被簇拥着的年轻人，他彻底陷入了绝望：裴安来了！
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出面迎接。但一想到如果不出去的话，恐怕自己这个店门都要被他们拆了，只得鼓起勇气去迎接。
“不知裴少爷今日怎么有闲趣来我这小客栈了呢？我这里也没有一壶好茶来招待，失敬失敬了。”人还没到，南合序的声音先传了过去。他一边拱手作揖，一边穿过人群，走向裴安。
裴安见到他那副恭敬而又拘谨的样子，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呶了呶嘴，便有一个跟班帮他说道：“嘿！姓南的你什么话，这裴城还有什么地儿是咱裴爷来不了的吗？别说你这小小的一间客栈，就是城外那闹妖的山林咱裴爷也去得了！”
“是是是，是我嘴拙，不会说话，我给诸位道歉了。”南合序将姿态降到最低，深深地弯下了腰。
裴安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跟班继续说道：“咱裴爷来你这小客栈是看得起你。姓南的我告诉你，要不是裴爷看到你家客栈着火了，咱还不稀罕来呢！”
这话反倒把南合序说懵了。
着火？我家客栈？我怎么不知道？
他回头看了看后院，又向上看了看客房，甚至在众人的注视下跑到别院的库房瞅了一眼，再三确定没有着火痕迹后，他心中有了猜想。
这群混混连个借口都不会找，说话也晦气。我这哪里像是着火了？莫名其妙！
其实这群人还真没有说谎，不仅他们看到了，估计半个裴城的人都看到盛情客栈上方的浓烟。只是这浓烟和着火没什么关系，是芥弥在帮莫秦萧驱散剑气时，产生的雾气。
不过说来也奇怪，方才两方对峙，金光漫天，那么大的阵仗全城楞是没有其他人发现。想来应该是用了什么掩人耳目的术法，否则早就乱套了。
心里骂归骂，但脸上的笑容还是不能少的。南合序看了一圈回来了，对着裴安拱手道谢，“多谢裴少爷关心了，不过小店确实没有着火，也没有什么异状，想来是诸位看了……”
还没有等他说完，数个彪形大汉拍案而起，面色不善地将他围住。那跟班更是嚣张至极，揪住他的领子大声质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是瞎的不成？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地来帮你，你还不领情是吧！”说话间，几个大汉又向着南合序靠近了一步，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你们放开我爹！”
刚从库房出来的南别谷一把丢掉手里的石灰，操着不知哪里来的两把菜刀冲过来就是一阵乱舞，硬生生突破了包围圈，挡在了南合序身前。
南别谷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手中菜刀不断乱戳，竟把几个人给吓退了，松开了南合序的领子，退到了裴安身后。局面变成了南别谷和裴安相互对峙。